第239章

來到江戶之後, 其實柳泉並沒有跟隨土方每天出門的機會。他總是獨自一人出門, 又沉默著回到他們暫時的居所。夜晚,在勉強吃完了她所做的的料理之後,他們往往相對無言。

有時候他們會閑聊一些好像和眼下的局勢完全無關的話題,但不管什麽話題最後都會扯回近藤的身上——回憶過去的時候, 近藤也是一個繞不開的存在。

起初他們都好像心照不宣地竭力避免提起近藤這個人。她會回憶一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盡管限於那個“在為長州做事的舅父家被迫接受嚴酷訓練”的設定, 即使搜索了自己頭腦中被灌輸的、關於“清原雪葉”這個人的記憶之後,她能夠談起的事也沒多少是美好的。

而他則會同樣回憶起自己童年的有趣事情,或者一些他年少時做學徒和走街串巷做藥商的時候的記憶。

後來過了幾天,好像他們都能慢慢對近藤被捕這件事釋懷一點點了,於是土方試探著提起近藤的名字, 似乎想看一看自己心底的傷口深到怎樣的程度。

起初好像還是十分令人痛苦, 但慢慢地他們好像可以試著談起那個人了。

於是他們晚間的話題漸漸地就可以多一些,他也可以談起試衛館時期的故事了。還有那些新選組在京都時風光無限的美好過往, 有時候那些事情看起來就好像做夢一樣距離現實那麽遙遠, 毫不真切。

這天土方從榎本宅告辭出來, 走在大街上。

榎本武揚是他能夠想到的最後一個人了。他甚至去拜托過幕府那位像是並不待見新選組的安房守大人, 勝海舟。但是在勝海舟那裏, 他得不到任何一絲承諾會盡力的希望。

那個人好像並不打算為了近藤和薩長翻臉——不, 他得到了明確的表示。勝海舟親口對他說,作為他個人看來,幕府已經沒有為了近藤就和薩長翻臉的資本和能力了。

“當然, 這種話只能出我之口, 入你之耳。”那個老家夥甚至可惡而狡黠地沖他眨了眨眼睛。“決不能就這麽直白地對幕府的其他人說啊。不過這種事想也能想個大概吧?……將軍大人是為了保命, 連江戶和大政都能夠放棄的人哪。一個近藤勇,難道會比江戶或大政更重要嗎?”

最後那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還是沒有斬絕他所有的希望。

“將軍大人不出手,我不出手,但也許幕府或和薩長那邊走得近的人裏,另外也有那種有能力也肯幫忙的人呢。這世上的人何其多啊——啊啊,瞧瞧那些愚蠢之輩,真以為當初殺了一個坂本龍馬,就能夠拯救幕府的敗局呢。現在還不是要灰溜溜地交出所有給那些薩長的家夥們,還得同時賠上笑臉,生怕人家一個不高興,拿走了東西還翻臉無情——”他嘲諷似的這樣說著,然後突然驚覺。

“啊啊,向你抱怨了無聊的東西啊。請立刻就忘記吧。”他又一瞬間就恢復了先前那種若無其事的態度,繼續一人分飾兩角,在面前的棋盤上自己跟自己下著棋。

漫不經心地落下一顆白子之後,他眼睛都不擡一下地對仍然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土方說道:

“這年頭,不會出賣自己的,也許已經不是大人,不是上司,不是同僚,不是朋友……而是自己的部下喲?是那種卑微的、理所當然的、自己一直都不曾真正注意到的存在……”

作為曾經的高不可攀的幕臣和家老,一直到了最後仍然被將軍大人一家認真依靠著的勝安房守大人,用一種奇特的表情和語氣這樣說道。

“……擁有這樣可貴的部下,而自己一直沒有好好的珍惜,真是太遺憾了。——這是,我想要對新選組說的最後一句話哦?”

然而,今天的榎本武揚雖然承諾會幫忙,可是他到底能有多少人脈或能量,足以在虎視眈眈的薩長和恨紅了眼的土佐人手裏救下近藤君呢?!其實土方自己心裏也沒有底。

幕府這邊,他所有能夠想到的人都已經設法去再三懇求和拜托過了……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那麽,還有什麽人如同勝安房守大人所說的那樣,和薩長那邊走得近,並且或許也有那種能力、還肯幫忙呢?!

“……土方先生?!”

突然,在土方面前不遠處響起一個熟悉的呼喚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土方猛地停下了腳步,微微帶著點錯愕地望著正佇立在他面前的人。

“……你在這裏做什麽啊?”片刻之後,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微微帶著一點被驚動的不滿,抱怨似的問道。

他面前身姿高挑,作男裝打扮的女子,微笑著向他的方向微微搖晃了一下手中拎著的空籃子。

“買了一些東西,剛剛去拜訪了一趟總司君呢。”

沖田因為因為勞咳加重的關系,早些時候就離開了新選組本隊,和千鶴一起遷到江戶這裏一家可靠的人家養病了。土方因為想到這一點而微覺有些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