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土方氣喘咻咻地跪在她身邊, 俯身下來盯著她的臉。他漂亮的五官已經因為突如其來的驚懼而扭曲了, 臉色蒼白,額角滲出冷汗。當他的視線和她費力撐起的眼瞼之下透出來的一絲虛弱的眼神接觸的時候,他的身體好像很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你還好嗎?!”

他不需要再問也能看得到她左下腹那裏滲出的血跡,那片血跡把那件和他穿著的那件一模一樣的外衣上相對應的部位, 染成了一種奇異的泛著暗紅的黑褐色。

她的腦袋裏嗡嗡地響著, 感覺太陽穴附近的血管在掙紮似的一跳一跳地鼓動,渾身一陣熱一陣冷,張了張嘴,但聲音卻好像梗在喉嚨裏,一開始竟然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土方臉上的表情好像很快就要失去冷靜似的, 眉心皺出深深的印痕, 猶豫了一下,伸出手來蓋在她左下腹那片血跡上, 卻幾乎是立即就像被針紮了似的飛快縮回手, 手掌一翻, 掌心染滿的殷紅液體就清清楚楚地展現在他眼前。他的臉上立即失去了血色, 蒼白得好像他才是那個中彈的人一樣。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他的聲音清晰地發抖, 啞著嗓子提高了聲調, 嚴厲地喝問著她。

柳泉勉強向上扯了一下唇角,費了很大一番力氣才擠出幾個字來。

“沒、沒事……只是……流彈……不、不是要害部位……”

土方的肩頭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的視線突然向一旁側滑過去,從她腦後散亂地鋪開在土地上, 因為沾滿了血跡和塵土而糾結的短發上滑過, 最後盯緊了她身上那件過大的男式洋服外套。

他漂亮的眼眸裏, 困惑之色只閃現了一霎那,隨即被極端的憤怒和痛苦所占據。他好像已經完全明白了她稍早前在五棱郭所耍的花招一樣,表情微微扭曲了。

“你……你本來就打算打扮成我的樣子,去弁天台場?!”他好像不敢置信似的質問著她。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你想——”他艱難地抽息,似乎非常痛苦地吐出下面那個不祥的推論。

“……替我去送死?!”

“不……不是這樣……”柳泉立刻否認,但是她因為重傷而氣息奄奄,聲音極其微弱,顯得這種反駁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似的。

土方並沒有接受她的說辭。

“……我馬上帶你回五棱郭。”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的臉,視線又轉向她左下腹的位置——那裏雖然似乎已經停止了滲出新的血色,然而那一大片暗色的血跡也足夠觸目驚心。

他當機立斷,暫時放棄了追究她的動機和事情的真相,向著她的膝彎和肩膀處伸出手來,好像打算把她抱起來似的。

他騎來的馬在旁邊原地踏了幾步,噴出響鼻。

“不……”柳泉低聲阻止道。土方即將碰到她身體的手幾乎立刻凝結在半空的位置,一臉愕然地俯視著她慘白的臉。

在來時的路上,系統菌都說過什麽?

【假如你這個瘋狂的計劃最終成功的話,你所要考慮的唯一一件事,就變成了如何合情合理地從這個世界退場了呢——】

還有,【即使失敗,也一定能夠讓土方歲三那個人分心來注意你這裏失去聯絡的不尋常情況,而拖慢他前往弁天台場送死的腳步吧。】

原來……解鎖了【態度包】的系統菌,確實有好好地在言語之中暗示她一些什麽重要的事情啊。

柳泉向著土方慢慢綻開一個輕飄飄的笑容。

“我……我大概……只能追隨……土方先生……到這裏了……”她無比困難地把這句殺傷力MAX的台詞,一字一字地從齒縫間擠了出來。

土方一窒,好像呼吸都暫時停滯了幾秒鐘。他的臉色隨即漲得紫紅,用一種窒息似的聲音吼道:“你……你說什麽?!”

柳泉感覺自己的意識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掙脫自己的身體,向著空中無限升去。她努力和那股將要把她的意識從軀殼裏帶走的巨大力量拔著河,維持著自己的清醒盡可能地多一秒鐘,再多一秒鐘。

……還沒有完全確定能夠拖住這個人不去送死啊。怎麽可以現在就柔弱地昏倒呢?!

“請……請活下去,土方……先生……”她掙紮著說道。

左下腹那裏的痛楚似乎已經不那麽強烈了。仿佛所有的生命力幾乎都已經化作了熱血,從那個傷口裏一道流失掉了。柳泉用盡全力,向著土方勉強擡起了一點點右手。

那只手幾乎是立刻被他一下握在自己手裏。他們的掌心都沾滿了從她身體裏流出的黏膩溫熱的鮮紅液體,他緊握著她手的力量像是要把她的那只手嵌入自己的血肉和身體一樣。

“新選組……還需要你……別讓它的精神……今天就消亡……”她感覺自己的大腦裏像是逐漸被注入了溫水一樣,又像是渾身沐浴在陽光下而令人感到一陣暖洋洋的慵懶,好像什麽都不想動,什麽都不想說,大腦停止了運轉,能夠說出這些話,完全是因為它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被她反復在心底推敲和默念了無數回,所形成的一種下意識的習慣舉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