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回歸篇之四】 144

“可、可這樣也太——！”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太怎樣呢？草率？隨意？漫不經心？……

啊對了, 就是這個詞。

漫不經心。

在這一刻, 她忽然清晰地感受到了所謂“付喪神”這個名詞的真正含義。

即使不是像什麽供奉在神社裏的神明大人，從刀劍中召喚出來的、由靈力支撐和滋養的，也是神明的一種。一樣高高在上，一樣俯瞰眾生, 一樣缺乏為“人”的情感；他們的慈憫, 他們的忠誠，甚至他們對像他這樣渺小的凡人的關懷或呵護，背後都是缺乏真正的、凡人會執著追求、會為之煩惱的所謂“愛”的支撐的。

或許其他付喪神並非如此——然而對於歷經千年之久、被尊奉為天下五劍的他來說，他保護審神者，是因為審神者是凡人, 渺小脆弱；他留在審神者身邊, 是因為作為神明，既然受到了凡人的熱愛、尊崇和滋養, 就要回應凡人的請求和願望——

所以說, 到了最後, 他, 果然還是一尊神社裏的神像吧。

他受到敬拜, 因此就滿足信眾的祈願；他受到供奉, 因此就回應信眾的期待——這真的是一位好到不能再好的神明大人會做的事情。作為凡人，實在不能向神明要求更多了——你瞧，他明明已經有求必應了啊, 明明已經垂憐於你了啊, 即使你再任性的要求, 他也帶著寬容和悲憫答允了你啊——

這一刻，在她腦海裏油然浮現出來的，卻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學園K】世界裏，雪染菊理說過的一句話。

當時，雪染菊理對她說，“卡密薩馬”和“馬猴燒酒”——也就是“神明大人”和“魔法少女”——是絕配。

你錯了啊，小菊理。

在K的世界裏，神明大人和魔法少女不是絕配。即使對方是當年那麽完美的“品行方正大明神”，也無法避免永遠不再相見的命運。

在這個世界裏，真正的神明大人，就更不可能和魔法少女產生什麽超出上司和下屬之外的羈絆了。

她沉默良久，而三日月宗近說到這裏也停下了，似乎想要從她的反應裏，稍微理解一下作為“凡人”的心情似的。

柳泉微微移動了一下，立刻就感到了三日月宗近環繞著自己的雙手緊了一緊。

……所以說，他也會不安嗎？

柳泉最終放棄了從他懷中掙脫，而是就那麽靜靜地站著，也並沒有擡起頭來，而是繼續側過臉、面頰靠著他的胸口，視線投在他們腳旁的草坪上。

然後，她說：“……那麽，神無小姐最後後悔了嗎？”

三日月宗近：“……！”

雖然他不動如山，但不知為何，在這麽靠近的距離上，她仍然感受到了他身上傳來的一絲震驚之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說道：“……我不知道。”

“雖然響子……一直到了最後，也沒有說過類似後悔的話……”

“但是最後，當衰老的她在我面前閉上眼睛的時候，我忽然體會到了——”

他說到這裏卻又停了下來，尾音裏也帶上了一抹極淺的茫然。

柳泉不得不問了一句：“……什麽？”

三日月宗近仿佛在思考著什麽，沉默許久之後，才低聲說道：

“大概是……我不應該答應她？”

柳泉：！？

微微愣了一下之後，她無聲地嘆息，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類似一種溫柔的安撫。

這個動作也許不在他的意料之內，三日月宗近的肩膀微微一震。

“其實……對於人間，雖然已經看過了那麽久，但仍有令人不解之處。”

柳泉：“……哦？”

她漫應了一聲，覺得三日月宗近此刻也許只是終於感到了她是個可信賴的、可以稍微多說一點心裏話的對象，而這些疑問必定是已經在他心中深藏了多時，假如再不說出來的話，一定會深深沉澱下去，將那原本可以嘆息揭過的舊事沉澱成傷痕。

她無聲地嘆息了一聲，輕聲說道：“……我在聽。”

或許是從這短短的一句話裏得到了某種類似於鼓勵的感覺，三日月宗近頓了一下，居然真的繼續說了下去。

“可是我實在不太理解……響子，她走的時候，帶著怨恨吧……我不明白，自己已經滿足了她幾乎所有的要求，只有神隱這件事，我沒有答應而已……”

“她想讓我留在她身邊，我留下來了。她想讓我吻她，我也吻了……她讓我抱她，我也抱了……她讓我做近侍，我就盡全力照顧好她的一切；她有時候忽然生起氣來，不讓我做近侍，我就不去完成近侍的工作，但我還是會和以前一樣關切她有沒有完成工作、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休息……”

柳泉：“……”

一時間她有點想說“對不起我只是你的大將不太想聽你和前女友如何親密的日常好嗎”，又有點想說“不用敘述得這麽詳細你的問題我大概已經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