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回歸篇之四】 198

和五棱郭外的緊張混亂情勢不太相同, 當柳泉沖入五棱郭內的建築——即箱館奉行所——時, 一時間竟然感到了一陣恍惚。

或許是因為她憑借著自己從前對這座建築的了解而選擇了一條絕妙的潛入路線, 她從一扇小窗內翻窗進入箱館奉行所、再躡手躡腳沿著墻角潛行, 直到如願摸上了那座樓梯的時候, 居然還沒有被任何人發現有什麽不對——她就那麽大模大樣地走著,一副“我也是這裏的工作人員!”的理所當然氣場,一路上遇到的人們居然沒有一個人對她的來歷起疑心。

而且從他們匆匆忙忙地跑過來又跑過去,忙著傳令、報告、收集情報等等工作, 在大軍壓境的今天,已經沒有什麽心思再來仔細盤問一個外形看起來完全無害、又對五棱郭內的地形了如指掌的少年(?)了。

雖然已經從先前的引路人那裏得知了“土方先生並沒有在榎本君或大鳥君的執務室”、“土方先生沒有在會議室”、“總計轉過三個彎並上一座樓梯就可以找到他”這麽多有用的信息, 到了二樓,柳泉還是不得不一個個房間地找過去。

最後,當她站在一扇半掩著的房門之外的時候, 只往屋內瞥了一眼, 就感覺渾身的血液仿佛都立刻被凍結了一樣, 呆然僵住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只能站在門口,努力試著不著痕跡地去平復過於激烈的心跳和由此帶來的呼吸急促。她的左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五指痙攣似的握緊了那刀柄,用力得蒼白的手背上都浮起了隱約的青筋。

她猶豫著,因為那扇半掩的房門擋住了那個熟悉身影的大部分,她必須推開房門, 才能夠完完整整地看到他——在這殘酷命運決定好的最後一天裏, 仍然活生生的他。

她透過門縫, 死死盯著站在窗前、背朝房門,仿佛正朝著窗外眺望的那個背影。她的右手仿佛也不由自主地慢慢擡了起來,舉高到能夠碰觸到那扇阻隔他們的房門的位置;下一刻,她咬緊牙關,下定了決心,幾乎將全身的力氣都凝聚於右手的指尖——

用力推開了那扇房門。

室內的那個人——當她推開門時,背朝著房門,站在對面的窗前、眺望著遠方的那個人,仿佛聽到了門軸吱呀作響的聲音,而緩緩地轉過身來。

一瞬間,柳泉的雙眼無法遏制地睜大了。

他就那麽站在窗前,身上穿的那襲黑色洋服襯得他整個人看上去英俊挺拔、氣勢不凡。他的視線落到她的臉上,有那麽片刻仿佛搖晃了一下;然後,他靜靜地說道:

“清原?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柳泉:!!!

她張了張嘴。

在那一刻,無數言語在她胸口翻滾而過。然而到了最後,她卻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土方、先生……”她喃喃地叫道。

這種反應似乎讓他感到了一絲疑惑。他背靠著窗框,雙手環在胸口,審視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嗯?”他應道,微微皺起了眉。

“這個時候跑回來……是弁天台場那邊出了什麽事嗎。”他猜測道,臉上的神情因為這種推論而顯得更嚴峻了。

“島田和相馬派你回來……是想向我報告什麽?新政府軍的動向?還是有什麽特別的新情報?”他慢慢思考著發問,然後不放心似的又叮囑了一句:“不是說了近期要盯緊箱館灣那邊的情形嗎?難道那邊的人沒有好好地把情況都報告到你們那邊嗎?……”

柳泉沉默了一霎,張了張嘴,最後卻搖了搖頭。

假如能夠無視歷史的真實、任性地完成島田與相馬主計的托付的話,她現在就應該說“新政府軍趁夜渡海、進攻了弁天台場,新選組在人數和武器上都居於絕對的劣勢,也許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請土方先生現在馬上就想想辦法吧”。

或者,更冷血一點的話,她就應該再拖一點時間,拖到他注定要奔往弁天台場支援、卻永遠也到達不了那裏的時刻,再告訴他弁天台場的危急情勢,最後坐視他倒在途中,犧牲在通往同伴們所在之處的道路上——

假如一切都可以單純地從心出發的話,她應該說“我是受了同伴們的托付,拼命回到這裏來找您請求支援的”。

或者她應該說“即使前途希望渺茫,我們也從來沒有一分鐘喪失過對土方先生的信心哦”。

應該說“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相信著土方先生能夠作出最好的選擇”。

……應該說“時至今日還能像現在這樣重新與您相遇,對我來說就像一場夢一樣”。

……應該說,“不管什麽時候,只要想起您曾教會我的一切,那些回憶就能夠鼓舞著我繼續前進”。

可是,她什麽都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