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1章 【回歸篇之五】 66

斯內普看起來好像完全沒感覺到自己的神情有多麽可怕似的。他臉色蒼白, 大鼻子顯得更尖削了, 一字一句地追問:“你確定?!……你沒有記錯?!”

赫敏不禁縮了縮脖子。我不可能記錯, 麻瓜的學校裏都會教莎士比亞的作品, 他非常重要, 非常有名——她很想這麽說,但是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代以重重的點頭。

“我決不可能記錯, 教授。向梅林發誓。”

然後她發現永遠都是那樣氣勢洶洶,肩背筆直, 充滿壓迫感的霍格沃茨現任校長,他那襲黑袍和冷漠死板的表情一直以來就如同一道堅不可摧的偽裝,但是現在那道完美無缺的偽裝開裂了, 雖然那道裂痕小得幾乎令人難以察覺, 然而從那道極小的縫隙裏逸出某種陰郁和深重的疲憊, 有那麽一瞬間幾乎凍結了室內的空氣,化作盤旋在人們頭頂的烏雲,黑壓壓地向著校長室裏的人們壓迫下來。

可是她卻並不曾感到任何壓抑或反感。她所感到的只是某種心酸和傷感,在那一瞬間她突然能夠以身為一個成年女性的敏銳察覺到,這間屋子裏飄蕩著的不是強大而令人感到威脅的魔壓,而是失去了某個很重要的人之後的茫然和感傷。尤其是,當他們現在才察覺他們所失去的那個人原本對自己來說其實很重要, 十分不可或缺。可是他們再也沒有補救的機會了。

赫敏仿佛明白了點什麽, 眼中的驚異慢慢變成了憐憫和同情。

她發現這個時候, 一直在畫框裏閉眼假寐的、穿著上面繪滿星星和月亮的紫色長袍的前任老校長忽然睜開眼睛。他的姿勢原本是手肘支在座椅的扶手上托著腮的,這個時候他的半邊臉仍然在他那只手的遮蔽之下;在張開的指縫間,他突然不令人察覺地很輕微地向赫敏眨了眨眼睛,藍眼珠裏流露出贊賞的情緒,好像在對她說:你回答得非常好,格蘭芬多加十分。

在赫敏離開校長室之後,不知過了多久,西弗勒斯 斯內普還沉坐在鄧布利多畫像下的那張椅子裏,一動不動,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最後,他猛地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校長室大門,徑直拉開門走了出去。

在他身後,魔法畫框裏的人們正在驚訝地議論。

“咦,這麽晚了你還要去哪裏,西弗勒斯——”穿著星星月亮長袍、帶著高高的紫色睡帽的鄧布利多裝作詫異的樣子,在斯內普身後的墻上喊道。

……不過這個時候斯內普已經咣地一聲回手甩上了大門,自然也就沒有聽到他的呼喊聲。

鄧布利多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朝著對面墻上畫框裏的戴麗絲 德文特女士說道:“……年輕人啊,總是容易被感情所支配,做些沖動的事呢——不過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能看得到‘愛’這個字在人間的傳承啊,不是嗎?”

戴麗絲 德文特女士笑了笑,附和地點了點頭。

而斯內普,此刻正黑袍滾滾地走在八樓的走廊上。

他並不想繼續在校長室裏呆下去。他也不想再聽到鄧布利多喋喋不休地對他一再地提起那個莉莉,或者指使他去使用冥想盆了。那個房間裏的一切,忽然都變得無比沉重、無比壓抑,令人難以呼吸。所以他離開了那裏,走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以為這樣的話,自己那緊縮的喉間和壓抑的胸腔就能得到片刻的緩解似的。

已經入夜的霍格沃茨城堡裏一片寂靜。在他的嚴格管理之下,膽敢夜遊的小巫師們也少之又少了——甚至是那個愛惹事的破特小子都不再夜間出來觸犯校規了。

這樣很好。費爾奇減少了很多工作量,他也不用為了根本安排不開的勞動服務而傷腦筋了——他徑直走到那幅傻巴拿巴棒打巨怪的畫前,猶豫了一下,仿佛是在內心回想著什麽。但是,他站在那裏許久未曾移動,面前的墻壁上也並沒有一扇門浮現出來。

斯內普並不真的想進入有求必應屋。他只是記起了這間屋子裏有一條直通豬頭酒吧的隧道。

他記得,在霍格沃茨最終決戰的那一天,那個冒牌貨就是走的這條路潛回霍格沃茨,然後在這裏約見他的。

那個時候,那個冒牌貨居然把這裏布置成了聖誕節來臨時的麻瓜街景,在有求必應屋的大門門框上方還懸掛著一個槲寄生花環;屋內回蕩著他們在聖誕舞會上被鄧布利多強迫共舞時伴隨的麻瓜歌曲,然後那個冒牌貨就那麽不管不顧地悶著頭沖上來,險些把他按在大門上——

最後,她說:你可以懷疑星星是火焰,懷疑太陽會移動,懷疑真理是謊言;但是……

但是什麽呢?為什麽她當時沒有說真話呢?

斯內普帶著一點煩躁地在有求必應屋門外的走廊上來回走了幾個來回;最終他覺得自己這樣莫名其妙地在這裏轉圈,簡直像個大腦裏長滿了芨芨草的小巨怪,於是他飛快地轉身,又如同來時一般大步流星地向著樓梯走去,打算回校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