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3章 【回歸篇之六】 27

土方愣了一霎, 就立刻沖向了石縫的出入口, 單手按住洞口的石頭一翻身,就縱躍到了洞外,站到了大石上。

他看到不遠處的一小隊官軍,幾乎也同時發現了他的身影, 亂紛紛地沖過來, 還有人七嘴八舌地大喊道:

“內藤君!原來您在這裏啊!”

“看到您沒事真是太好了!那家夥沒對您怎麽樣吧!”

“那個薩摩的密探呢!跑到哪裏去了?!”

“您沒有抓住她嗎?!”

……

土方:“……”

他站在大石的頂端,遊目四望,卻一點也看不到那個穿著半濕的、雪白的肌襦袢,最後說出了那麽一番似是而非的話,卻始終沒有正面承認她到底是誰的女人的蹤影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咚咚咚地跳得很快, 幾乎要讓自己的呼吸都紊亂了。

在那一刻, 他終於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件事——

那一夜,在島原, 被他留在身後的她, 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他現在都確實地感受到了。

他忍不住苦笑起來。

“這是你的復仇嗎, 雪葉……?”

當那個始終縈繞在心頭許多年、卻再也沒有從唇齒間發出過的名字, 又重新化為音節, 滾過他的舌尖之後,他的心頭突然一松,繼而又一緊;有種柔情, 混合著某種如釋重負似的情緒, 以及難以言表的焦灼、急切、喜悅、不解與忐忑不安, 統統都一道從內心深處翻湧了上來,像是一鍋沸水般反復浸泡著、煎熬著他。

他望著闕黑的山林深處,仿佛盯得多了就能重新把她看出來似的。

她真的沒有死?那麽為什麽時隔十年才現身?而且還搖身一變成了薩摩的密使?!

而且,那張臉到底是怎麽回事?!雖然也稱得上美麗,但是……和當年的她毫無相似之處啊!她的化裝術已經高到了這樣的地步嗎?能夠把自己完全偽裝成另外一個人?!

還有,他不相信她是真心要為薩摩效力的——這也解釋了為什麽她在完全可以更圓滿、更安全地解決與西鄉從道的會面問題,至少可以不與對方起沖突的時候,卻把西鄉從道的護衛砸得一臉血、還劫持了西鄉從道,把事態弄得不可收拾這一疑點。

可是,她是如何變成薩摩那一方信任的人的?!

他還記得她的舅父家是為長州藩效力的,後來在箱館的深山中冒出來的那個“哥哥”,雖然確實也姓九條,揚言她是九條家的養女——這也證實了為什麽今晚西鄉從道會稱呼她“九條小姐”;既然她用著一張和當年的“九條則子”不同的臉孔出現,那麽就是她主動向西鄉從道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但為什麽那個九條家會從支持長州轉向薩摩?!

……這十年——這失去的十年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個問題,在此後的數月之間,反復地糾纏著他。可是,他卻始終沒有答案。

後來,西鄉從道雖然來到了前線,但是始終沒能找到與兄長會面的機會。他想要推動的和談也毫無進展。

後來,官軍終於在大雨中贏下了田原坂之戰——警視廳組成的拔刀隊以及“新選旅團”在其中出了大力——之後,薩摩幾乎是一路敗退。

他們已經沒有能力北上了。就那麽一路被官軍追擊,陷於暴雨和泥濘中的山路上,在險峻如同攀壁一般的山上艱難前行著,不斷有馱著行李彈藥的牛馬從狹窄的山徑上失足墜落崖下;這種狹窄陡峭的山路更加增添了撤退的難度,人心惶惶,只要聽到有冷槍飛過的聲音就亂成一團,隨軍的女眷老幼恐懼啼哭之聲不斷。

最終,薩軍艱難地退回了人吉,並在此建立了本營,揚言借著險要地勢還能在此據守上兩年。

然而,一路上死的死、傷的傷,另外又向宮崎、鹿兒島、熊本三縣分兵,薩軍在人吉的兵力其實只剩下了兩千人。但官軍那邊卻集結了一萬以上的人馬。

拿到這個情報的時候,人吉的本營裏,人人臉色都很難看。

在舉行軍議的大廳裏,只有那位把官軍確切人數的情報帶來的人,看上去還算淡定。其他的人不是臉色發白、就是臉色鐵青。

西鄉隆盛看上去還算鎮定——他作為“維新三傑”之一,這點城府還是有的——他坐在首座上,視線慢慢掃過室內的每一個人,把他們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看得清清楚楚;最後,他把視線投向在角落裏靠墻而立的那個青年。

“三郎……不,九條小姐,”他的聲音低沉,語氣裏帶著一絲長久以來習慣身為上位者而產生的威嚴感。

“辛苦了。要獲得這樣詳細的情報,不太容易吧。”他甚至還有余暇客套了一句,但鷹隼一樣的目光卻始終鎖定在那位扮成男子模樣的年輕女人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