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此時屋中的人,明明是血緣深厚的一家人,氣氛卻一點親密也無,連原本因為見到姐姐欣喜不已的小男孩兒,也縮著身子躲在父母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容歆素手輕擡,將桌上的兩只茶碗翻過來,又拎起茶壺,慢慢將茶碗倒至七分滿,才笑道:“父親母親,快請落座,女兒難得回來,敬茶這一道禮萬不能少。”

容母煩躁不忿道:“別給老娘扯這些虛的,你既然聽到了,不給我個準話,以後甭想好過!”

容歆輕輕的將茶碗放置在對面,面不改色的問:“如何不好過?”

容母正欲張口,容父重重斥了她一聲:“閉嘴!”

容父從小就被賣進赫舍裏家,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認識的人都叫他“容大”,現今的日子全都是他精打細算出來的,勢利歸勢利,還是有些腦子的;

而容母娘家姓丁,也是被采買進來的奴婢,嫁給容大之後,就變成了“容大家的”。

兩人都重視子嗣傳承,大字不識一個,丁氏初懷孕時,花了不少銅錢給兒子起了“容盛”個名字,可惜頭胎生下的是個賠錢貨。

容歆的名字還是她去學規矩之後,自己起的,可見她在容家這對夫妻眼裏有多不受待見。

不過容歆從來就沒往心裏去,甚至認為這樣流於表面的淡漠關系十分愜心,也願意去維護一點面子情。

但顯然,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對容家夫妻倆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容大呵斥了妻子,拽著她落座,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又瞪向妻子,等她滿臉不情願的抿了一口,才慈愛的看向女兒,道:“歆兒,你娘是個楞脾氣,她只是難過女兒不與她親近,你莫要生氣……”

合著還是她的不是了。

容歆微微挑眉,也不戳穿他拙劣的表演,淺笑道:“我自然是不會埋怨母親。”

然而容大剛露出個笑臉,容歆又語氣漫不經心道:“不過您也勸勸母親,有所求就要帶著有所求的姿態,不然弟弟將來可不是要與你們一樣,只能在園子裏掃葉子嗎?”

“你!”容大臉色驟變,咬牙氣怒道,“你再說一遍!”

“您既然沒聽清,那女兒再說一遍也無妨。”容歆輕柔的視線在夫妻二人臉上略過,“女兒得夫人小姐青眼,在府裏還是有幾分薄面的,若是安安分分的,不說前程似錦,總是比大多數人要好些的;可若是惹得我不高興……”

“又怎樣?”容大鐵青著臉。

容歆轉向弟弟容盛,招了招手,待他走到跟前,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笑道:“子承父業,也是極好的。”

以這對夫妻得點兒勢就不知道姓甚名誰的性子,若不是她壓著,早就牽連她一起倒黴了。

所以掃園子沒什麽不好,起碼不會惹大禍,能夠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生。

可惜容歆這話聽在容家夫妻耳朵裏,就是不加掩飾的威脅,頓時怒意不受控制,一個拍桌子,一個直接大罵:“死丫頭,給臉不要臉!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不孝順的東西!”

容歆眼瞅著她的手隨著話音揮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丁氏是做慣了力氣活的,容歆自然抓不住她,感覺她要掙脫開來,立時便狠狠甩開她的手,面無表情道:“看來您還是認不清現實。”

“死丫頭!你……”丁氏還要沖上來。

“行了!”容大拽住妻子的胳膊,將她按在凳子上,訓斥道,“你給我老實待著。”

“憑什麽……”

“憑我是當家的!”

丁氏就是個炮仗,也是個需得人點火才能著的炮仗。

容歆心中嗤笑一聲,無視那對夫妻,低頭看向瑟縮的容盛,問:“在教書先生那裏伺候,學得幾個字了?”

她和容盛幾乎就是家生子了,奴婢或許可以靠爬床奢望母憑子貴,奴才除非極特殊的情況,一輩子都是下人。

容盛的這個差事是容歆托人給找的,沒指望他將來有什麽大造化,只想他懂點道理,省得在這對夫妻身邊耳濡目染,學得一身壞習氣。

而容盛覷了一眼爹娘,小聲回道:“我有聽姐姐的話,先生給少爺們講課時努力記著,能認幾個簡單的字了。”

容歆一聽,微微點頭。容盛不算聰明,但僅僅六歲,旁聽能學得多少,都是賺到的。

旁邊夫妻倆也吵不下去,落在姐弟二人身上的眼神,明晃晃的帶著其他意味。

容歆聽他們消停下來,拍了拍容盛的肩膀,柔聲道:“也不要只學字,還要隨先生學些禮義廉恥。”

“是,盛兒聽姐姐的。”

“乖,明個姐姐給你買糖葫蘆。”

到底是小孩子,一聽有糖葫蘆吃,頓時神采飛揚起來,也忘了剛剛父母和姐姐之間的爭執。

容歆微微一笑,指他去裏間玩,隨即才望向容家夫妻,笑容淡了些,道:“你們愛聽也好,不愛聽也罷,今日我回來這一遭,便是要告訴你們,別以為我進了宮,就和宮外斷了聯系,隨你們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