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天色漸漸淡下去, 日月交替,夏天的夜晚繁星閃爍,小區的柳樹上有一只蟬, 一聲接一聲的鳴叫。

這個世界很寧靜,程冽的事情只不過是這蟬鳴聲中的一聲, 很快消失, 但永遠刻在了一些人的心上, 鋒利的,疼痛難忍的,輕輕一碰, 結痂的傷口會再次裂開。

許知顏在這片陰影裏坐了幾個小時,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腦海裏很空,但又被什麽緊緊填滿, 各種思緒仿佛千百條繩索勒著她。

她依舊覺得這個事情滑稽可笑,這是萬分之一的概率吧?為什麽萬分之一的概率要發生在程冽身上?

她想起從前一些不可思議的新聞, 有人因為十幾塊錢殺人, 有人喝酒意外猝死,有人因為從天而降的一件小物而身亡, 這些事情在她和其他人眼裏都只不過是一閃而過的新聞和事故,可直到現在, 許知顏才明白世上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足以一些人崩潰,讓一些人一生都過不去。

那些媒體記者散了, 周圍的人說夠了程冽的事情開始說起晚上吃什麽, 孫子孫女暑假上什麽補習班。

這世上,悲喜也從來不相通。

等那些人聊完天差不多各自回家的時候,許知顏撐著地很慢的站了起來, 她不想就這麽回去,她很想做點什麽,但她什麽都做不了。

藏在夜色下許知顏重新走向程冽那棟樓,只見二樓有很微弱的光。

許知顏心頭一跳,荒唐的想著是不是程冽回來了,警方給了他清白,但他不想面對媒體所以一直在家,而她也因為沒有在家,所以沒有接到他的電話。

她帶著這種微弱的希望上了二樓,敲響了門。

門很快被打開,不是程冽,是程揚。

程揚臉色很不好,一雙和程冽相似的眼眸哭過,紅而憔悴。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程揚沒說話,側過身,示意她進來。

許知顏想開客廳的燈,程揚拉住她,啞聲說:“不開。”

程揚只開了房間裏的小燈,那幽微的光從他房間裏透出來,許知顏能看清他的臉。

許知顏聽程冽說過,程揚怕黑,每次晚上他出門他都會把家裏的燈都打開。

許知顏很輕的問:“為什麽不開,你不怕嗎?”

程揚垂下了頭,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深吸一口氣說:“不想。”

許知顏知道他一定是知道程冽的事情了,她滾了下喉嚨,咽下心裏翻江倒海的澀意。

程冽也說過,程揚怕黑是因為那年母親的葬禮上停過一會電,不怎麽會表達的程揚當時又哭又叫,從此之後除了睡覺都會給他開著燈。

程揚因為小時候發現的及時,一直接受著幹預治療,程孟飛和程冽也足夠耐心細心,所以程揚的自閉症算是輕的,他能正常的上學能理解這個世界,只是像後遺症一樣,程揚不愛表達自己也不喜歡說話。

這些許知顏都知道。

只是如果程冽被判決了,程揚該怎麽辦,程孟飛又該怎麽辦,還有她呢,她該怎麽撐起自己。

許知顏想摸一摸程揚的腦袋,但擡起的手又無力的捶了下去,她別開眼,說:“你爸爸去哪裏了?你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嗎?”

程揚搖頭,然後自顧自的回到房間,他沒關房門,許知顏看見他坐在床上,抱著膝蓋,一動不動。

喉嚨口的酸澀一陣又一陣的湧來,心臟像被細繩絞著,許知顏有幾秒中呼吸不上來,她強忍著,默默的緩了好一會。

可是走到程冽的房間,看到程冽放在床頭的兩張電影票,她一瞬間紅了眼眶。

電影的日期是今天,是下午三點的電影。

除了電影票之外,床頭那本白封皮的書裏還夾雜著一張旅行的廣告單,她記得,程冽在電話裏和他說過,說八月中旬能去近邊的城市旅行一次,然後直接去隨大報道。

他對她從來沒有食言過

坐在柔軟的床上,清冷的月光影影綽綽的灑進來,將她纖細偏瘦的身影拉的老長。

捏著薄薄的兩張電影票,帶著點夏日的悶熱,許知顏忽然覺得這一年才是夢,短暫而不會再有的東西才能稱作夢境,而現實世界總是苦難交織著。

可她和程冽到底做錯了什麽,只不過是想努力簡單的生活著而已。

又是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一夜寂靜的讓人心發涼,程孟飛回來時程揚沒有睡著,而許知顏一直在客廳等著。

程孟飛看到許知顏小小的驚愕了一下,但面容滄桑的他很快反應過來,好不容易緩和的情緒在看見許知顏的時候全然崩塌。

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哽咽了幾下,失聲痛哭起來。

……

程孟飛把這些天的經歷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從案發到現在,程冽一直很配合,一開始陪著警方做調查,兩天去了七八次,再配合警方做DNA的檢測,可是當那些所謂的證據一個個冒出來,程冽被暫時拘留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事情在往一個壞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