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雖死而生三

碧天峰上溫度適宜,草長鶯飛,樹樹秀挺的花樹上開著紛紛雜雜潔白、嫩粉的花苞,引來蝶客如雲,如太平仙鄉。

蘇非煙靠在軟衾上,她神魂已固,一旁的續魂燈已經隨之黯淡下去。她面容清雅秀麗,如今臉龐上掛著滴不盡的清淚。

“娘,你別說了。”蘇非煙聲音哽咽,一身雪腸如被寸寸揉碎,“我知道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撿來的,我得到的所有關懷、包容全都是雲師姐的,雲師姐一回宗,我就要把我得到的情感還回去。”

蘇非煙露出一個淒愴的笑,她不想再哭了,伸手把自己臉上的淚抹幹:“這次把屋子裏的東西還回去不過是一個開端,舅舅他們是在敲打我呢。娘……以後我們少見面了,你也是雲師姐的娘,別人要以為你也是我搶去的。”

蘇非煙蒼白的笑令雲蘇氏心疼無比,她抓住蘇非煙冰涼的手,心疼道:“我的兒,那是你舅舅他們心毒,一心只想著雲棠,忘了你的感受,雲棠是我生的,你也是我養大的,我怎麽會少和你見面。你以後少碰雲棠的東西,繞著她走就是了。”

蘇崇遠和芳則一走到蘇非煙門外,便聽到蘇非煙和雲蘇氏的母女心事,蘇崇遠臉色當即沉了下來,一張臉嚴肅得嚇人。

芳則也搖搖頭,眼裏漾著一抹失望,她無聲地按住蘇崇遠的手,在他手上輕拍,示意他稍安勿躁。

芳則走上前,敲了敲房門:“莞晨,蘇姑娘,可否開一下門?”

雲蘇氏聽見芳則平淡的聲音,眼底閃過刹那慌亂,她有些擔心她來看非煙,不會又要被責罵吧?雲蘇氏不想開門,正要拒絕,芳則便像知道她所思所想一般,平靜開口:“莞晨,我聽到你的聲音了,崇遠也在。”

聽見兄長居然在這裏,雲蘇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看見窗邊果然立了兩個影子,不敢違拗,只能臉色煞白地去開門。

“兄長,芳則。”雲蘇氏惴惴道,“我只是來這裏坐坐,沒有別的意思。”

她慌不叠的解釋,身後的蘇非煙眸光又黯淡下來。她深深感覺自己舉步維艱,這裏的親人都不是她的親人,娘來看她,都要怕別人誤會嗎?

蘇非煙一顆心又像是浸泡在苦水之中,她靠在軟枕上,眉目幽怨哀婉。

卻聽芳則聲音和緩,卻帶著極度的確定道:“莞晨,你來這裏哪怕是看蘇姑娘的又怎麽了?蘇姑娘之前受傷需要續魂,碧天峰應當拿不出這麽多寶物,你拿出之前蘇家送到你這兒來的奇珍寶物救她,我和崇遠難道說什麽了呢?”

雲蘇氏有些難堪地低下頭,芳則繼續道:“那日崇遠難道沒給你說嗎?沒人要你不救蘇姑娘,你養了那麽久的女兒難道死在你面前難道我們要你見死不救?那麽那日,我們直接打翻續魂燈不好嗎?”

雲蘇氏好像記得,蘇崇遠的確說過這麽一句話。

蘇崇遠的意思一直不是要雲蘇氏不能關懷蘇非煙,不能救她,他只是告訴她親疏有別,一個是養女,一個是親女,哪有養女過得滋潤無比,卻把親女逼走的道理?棠棠的待遇,怎麽也不該比蘇非煙差。

結果雲蘇氏在蘇非煙面前說得蘇崇遠和芳則有多心窄,多重視雲棠,輕視蘇非煙,這些話說出來只有煽風拱火的效果。

蘇崇遠現在面無表情,他已經對這個妹妹徹底失望,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贓汙了自己的嘴。

道不同不相為謀。

雲蘇氏現在覺得,芳則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她杵在門口,芳則臉上的笑已經越發淡去:“莞晨,可以讓一讓嗎?我也有些話要和蘇姑娘說。”

雲蘇氏小心翼翼覷了蘇崇遠的臉色,有些擔心芳則會難為蘇非煙,但又不敢當著蘇崇遠的面難為芳則,便白著臉讓開腳步。

蘇非煙臉上猶掛淚痕,她半臥在床上,見芳則走近:“舅……蘇夫人。”

芳則對蘇非煙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實則她和蘇崇遠在門外,都聽到了蘇非煙說的他們要讓蘇非煙把東西還回去,就是在敲打她。

這姑娘心思過於敏感細膩,原本敏感細膩不是錯,可她敏感細膩之處在於自傷薄人,並且因著自傷,總要多搶些雲棠的東西才有安全感這點,芳則無法苟同。

芳則道:“蘇姑娘,你房裏的那些東西,有許多都是雲棠的,你知道嗎?你所用的驚羽劍,也是雲棠之劍,你知不知道?”

驚羽劍曾經有雲棠的烙印,蘇非煙要驚羽劍認她為主,必須先抹去驚羽劍上雲棠的印記。她無法說不知道,只能道:“知道。”

她道:“我不用那些東西了,你們拿走吧,我也不想挨著它們了。”

蘇非煙這話說得極為清貴有骨氣,芳則卻聽出她心裏還別扭得緊,微微一笑:“蘇姑娘,實不相瞞,你之前說的我們拿走你的東西只是一個開端這句話,我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