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雁回本做好了去那混堂的準備, 此時見店小二巴巴地送上熱水來,驚絮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店小二,門外店小二笑得一臉癡癲, 將巴結討好之意都寫在了面上。

驚絮無法做主,便偏頭看過來, 壓著聲音刻意發出沉悶像極男音的嗓子問:“公子?”

雁回穿著一件湛藍的錦衣, 秉著低調行事的原則,衣裳的綢緞算不上有多好, 紋路也是最簡單素凈的。玄色絲絳繞了個結垂在前襟,三千青絲用一根簡單的象牙長簪固住, 雖一身風塵仆仆但仍是姿色難掩,屋內燭火搖曳倒像失了作用而真正令房間生輝的只因她一人罷了。

方才雁回入客棧時戴有帷帽,店小二並不知其長相。這時偷偷覷了眼便只覺得驚為天人, 和方才將他睡夢喚醒的那男子相較,這位小公子風姿更出塵些。店小二終於悟了為何這位小公子不願去那混堂了, 看得出來面前這人是精致講究的, 又怎會願意與其他男子共浴。

思及此, 店小二忽而又聯想到了什麽,他面上的討好的神情變成了一種極為刁鉆的八卦之意。他了然地看了雁回一眼, 又在腦子裏想了想那位幫忙挑水的爺, 兩人的身形猛然撞在一起迸射出星星點點的火花。店小二嘴角勾了勾, 在心中暗暗嘆道,雖一直以來知曉有些人有另類癖好, 喜愛那男風, 沒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當真親眼見到斷袖。

且看這二人身形, 便能輕易猜出誰是那床笫間的主導。

雁回不曉得那店小二所想, 從她這角度看過去, 門外六只木桶整齊排列著,在更深露重的雨夜裏冒著裊裊白霧。

“有勞。”雁回沉聲淡淡道。

驚絮得了雁回這句話便也不再猶豫,向店小二道謝後便把六支木桶拎了進來,又十分上道地給店小二打賞一二。

那店小二兩邊收錢,這謂於他來說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登時喜笑顏開,說了許多恭維的話才離去。

驚絮合上門扉,房間內置著幹凈的布巾子,她便拿過這布巾子細細摩挲了下,正要開口。

雁回道:“宮外自然不比宮內。”

她指的是這條布巾子的材質,和驚絮主仆多年自當知道驚絮想要說什麽。

驚絮聞言便噤了聲,將布巾子置入其中一個木桶內,這客棧條件也只能潤濕了布巾擦拭身子。

“方才你拎木桶進來時店小二可有幫忙?”雁回開口問,其實她都見到了,只是為了求證而已。

果然,驚絮茫然地搖了搖頭,這六支木桶都是她一人拎進屋的。

雁回無言,一邊褪衣一邊接來驚絮遞來的布巾,撩開衣袖擦了擦手臂白皙的肌膚輕聲道:“我們被人盯上了。”

驚絮一愣,頓時露出如臨大敵的驚慌神色。

“那夥計如此懶怠,又怎會突然回心轉意去走幾裏路提水回來?想必定是有人特意挑了水又打發那店小二送來的。”雁回神色平淡地凝著手臂道:“若一炷香的時間後,我若無礙那便證明對方並無惡意。”

驚絮才明白雁回是以身試毒,忙道:“娘娘您怎能如此!這種以身涉險的事當時奴婢來做才是!”

說完便想用水重新洗去雁回手臂上布巾沾過的地方,手指剛觸及木桶,驚絮又頓住,正如雁回所言,這水不正是幕後之人送來嗎?

驚絮焦急無措。

雁回始終平靜,眉頭都未蹙一下:“你浸潤布巾子時也沾了這水,我們主仆二人有難同當不對嗎?”

驚絮哪會認同雁回這歪理:“娘娘!”

“好了。”雁回終於笑了下,被布巾子擦拭過的肌膚並未有何異樣,相反那片濕漉漉的肌膚舒適得緊,“我們人少式微,盯著我們的人不知是何來頭。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我們為魚肉他們為刀俎,若真想對我們出手簡直易如反掌,何不借用此次機會試探他們來意?”

驚絮還想說什麽,但又找不出話來反駁。其實她打心眼裏覺著雁回這話不無道理,可想著雁回不顧惜自個兒,驚絮一陣心驚肉跳,只得求了蒼天保佑。

平日裏一炷香時間眨眼便至,今日卻出奇得覺得難捱。好不容易到了時間,見並未有惡事發生,驚絮終於把憋在嗓子眼裏的一口濁氣吐出,眼圈緋紅忍著喉中澀意道:“娘娘,日後千萬不要如此,您若出了事奴婢萬死難逃其咎,便是下了那阿鼻地獄也無法贖罪。”

雁回淡笑著應了。

驚絮用手背抹去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花,問:“對方既不想加害我們,還好心送熱水來,奴婢當真好奇到底是誰一直跟著我們。”

雁回其實心中同樣納罕,她出京一事知曉之人少之又少,便是遠在酈城的謝昀和朱公公以及往邑城而去的雁來都被瞞在鼓中。中書省那幾個老頭關心的只有國家大事,只盼著雁回越是低調越好,更不可能有心專派人來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