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國舅爺一頭紮進那冰涼的河裏,

平靜的河面被砸破,折著月色泛著粼粼波光。河中映著天上月,水中人煩躁地打散了鏡中水月。

星河蹲在旁邊的巨石上,

弱弱地喚了聲‘主子’。

腹中邪火作祟,讓國舅爺腦子不甚清明,

他便幹脆埋首進水底。耳畔是‘嘩嘩’的水聲,夜裏的風聲和星河的聲音都被這道以水而成的屏障阻隔。

整個世界終是安靜了下來。

國舅爺想,先帝就兩個兒子,嫡長子謝昀,還有個妃嬪所出的二皇子。五年前,他與鎮國大將軍受困越鶴,是二皇子奉先帝之令帶來了死戰的軍令。

之後的結局便是鎮國大將軍死守越鶴,而他為護送二皇子陷入蠻夷埋伏,

他拼死也未能保二皇子安然,隨後便有他投敵之說。

直到國舅爺被謝昀從蠻夷接回了京都,

才知先帝當時下的命令,並非是讓孤立無援的他們死守越鶴,而是派援軍三萬,

命他們退守越鶴山以後。

國舅爺也曾疑過二皇子假傳聖旨,

可轉念一想,二皇子此舉說不通,

假傳聖旨難在瞞天過海難在輕易捅破。且他是親眼見過二皇子帶來的聖旨的,

聖旨不可能有假,是先帝嘴上說著增援,卻下了這死戰的旨意。

謝昀為太子時德才皆備又勤勉敬慎,先帝若想廢太子自是得用非常手段,構陷國舅爺投敵可謂是一件廢太子的完美由頭。

國舅爺也清楚,

謝昀曾費力尋過前朝那幾個中書省官員,無一例外全部消失於人世,不留一點蹤跡。

那些曾受命處理國舅爺投敵一案的官員,到最後也只剩下個張炬還活著。

國舅爺睜著眼,微微仰頭,看著岸邊焦急的星河,星河嘴型一張一合,是在喚‘主子’。

他一直沒敢告訴謝昀,先帝為廢他太子之位構陷朝中功臣,這事若叫天下人知曉了,軍心何在?大梁又如何立足!若叫謝昀知曉了,謝昀心中又是何種想法,一直以來教他為君為人之道的父皇連渣滓都不如,這打擊又有多大。

忽然,國舅爺想到了什麽,猛地一愣。

先帝頗有手段,能悄無聲息將當年知情人盡數殆之,張炬這種能被謝昀算計嫁禍的鼠輩又是如何能無恙地活到謝昀登基。

還能在謝昀登基後三年間借著蘭貴妃官拜丞相?

那封八百裏加急送往大漠塞外的聖旨與其他人無二異,早就消失了個幹幹凈凈。是真的消失,還是說實則被張炬拿到了手。

國舅爺越想越覺得有理,他試著與張炬換了換身份。他若是張炬,必當深知先帝事後定是會卸磨殺驢的,那封聖旨是保命符,他死則聖旨昭告天下。

張炬當時只是個小小的大理寺卿,手上無甚實權,若想活命靠著聖旨還得靠人庇佑。謝昀便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被先帝背棄,身上又有國之重責,處處掣肘。

國舅爺理順這點,心中更是煩悶。

他不由得想,謝昀性情大變是不是也有此原因,一邊是憎惡的先帝,一邊為了大梁不得不為隱瞞先帝之罪孽與張炬為伍,那心高氣傲的太子終是磨去了一身傲骨。

“狗東西!”國舅爺一聲罵直指先帝和張炬,又覺得今早張炬死的太輕巧,若他早想明白這點……

國舅爺嘆了一口氣。

他腦子確實沒謝昀好,當時謝昀逼反張炬,他徹夜難眠不知謝昀到底要做什麽,殊不知,謝昀這是一計兩全之策,既還了國舅爺公道,又為先帝作惡遮了羞。

嘩嘩——

國舅爺潑水而出,帶起的一片水珠順著他精壯的胸膛重新倘回河裏,那健碩的上身盤著這道舊痕,卻毫不破壞美觀,相反的增添了濃濃的英雄風味。

夜風襲來,國舅爺沒忍住打了個涼涕。

瞬間將這英雄出浴毀了個幹凈。

伸手取過星河遞來的外衣,大大咧咧地往身上一披,國舅爺從水中走出“我得再去尋謝昀談談。”

酈王陵墓。

雁回下到坑底時才發現挨著謝昀不遠處還躺著一個人,她提著防備去瞧個究竟,將人翻過身見到那人面容微微怔愣,這守陵人不是旁人正是消失了的安美人,謝解意。

她已經死了。

雁回神色復雜地看了眼謝昀,謝昀也在瞧她,見雁回看了回來立即移開了視線“跟她父親一樣,摔下來磕到了腦子,與朕無關!”

雁回沒說什麽,她看見謝昀手上捏著明黃絲布,絹上蛟龍騰飛,是一道聖旨,還是先帝時的聖旨。

謝昀登基後,聖旨背面是龍踩四珠。

雁回並無好奇,她蹲下身查看謝昀身上的傷勢,哪知聽謝昀在耳畔幽幽道“皇後就不好奇這聖旨內容嗎?”

謝昀腹部有傷,摔下坑底時又折了一條腿。

雁回便攤手,示意謝昀將聖旨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