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地喧囂,?火把將帳內映得透亮。

謝昀的面色卻沉了又沉,帳中仿若與外邊是兩個世界,除卻微乎其微的呼吸聲就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朱公公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只眼睜睜看著謝昀在大案後坐了許久,?動也不動宛若一尊死寂沉沉的木雕,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茫然地站起,?繞過大案屈膝半蹲了下來。

“聖上……”朱公公跟了一步,見他徒手抓起地上茶盞的殘骸心裏驚了一下:“交給老奴便是。”

謝昀不知是不想理會他,還是壓根沒有聽見其他聲音。

他小心地拾起地上殘片,就著地上置著的花紋繁復的地毯將茶盞的殘片慢慢壘了起來。

對於朱公公的輕喚謝昀充耳不聞,他壘好了茶盞,?將這茶盞看了又看。這才起身半轉過身子提起大案上的歲寒三友紫砂茶壺,?他敷衍地拎著手柄,半立著身子,?將壺嘴對準壘好的茶盞,茶水順著壺嘴傾注流入盞中,又從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空隙中掉落在地毯之上。

破碎的茶壺又如何能盛了水?

“哈哈哈哈哈。”謝昀忽然笑了,望著這漏水的破茶盞幾乎是目眥欲裂。

朱公公不敢同情天子,只能在心中連連嘆氣。

正在此時,?帳外又喧鬧起來。主帥營帳的帳簾未關,?高高卷起,露了些夜景來。

朱公公不悅地擡眸看向帳外。

那被國舅爺從土匪窩救下的段姓女子提裙而來,?又被守在帳外的將士攔住。

段楚秋想了想,?不管不顧地跪了下來:“民女叩見聖上。”

謝昀依舊看著眼前的事物,並未朝段楚秋看上一眼。

段楚秋聲音發顫,其實懼於天子威嚴她始終垂著腦袋,?大著膽子往天子所居的營帳來,只不過方才聽聞刺客闖入營帳的消息,她匆匆去尋了國舅爺而未見其蹤影。

國舅爺剿匪歸來,當時溜走了幾個賊匪,段楚秋擔心這刺客就是沖著國舅爺來的,於是這才慌不擇路地大著膽子尋了謝昀。

謝昀聽段楚秋述說完畢,冷冷嗤了聲,這才擡首,問:“你心悅國舅爺哪點?”

其實認真算起來,現在的沈辭算不得大梁國舅,謝昀只是懶得去深究國舅爺現在到底是個什麽身份。

段楚秋不知謝昀為何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訝異擡頭觸及謝昀目光時,心中一震。

無他,謝昀面容與國舅爺實在太相像了,就好似一個模子復刻出來的。

見段楚秋久久未答,謝昀冥思苦想自問自答:“應當與面容無關,那便是性子了。”

國舅爺什麽性子?

枉顧尊卑,一點兒也不靠譜,也就是身手不錯,其他的便不再有優點。

想到這裏,謝昀似乎開心了些,可這喜悅沒撲騰出什麽水花就消失無蹤了,謝昀想,哦,便是這樣的人,雁回選了他沒選自己。

謝昀懶懶地揮了揮手,打發段楚秋下去。

段楚秋還想說什麽,朱公公一記淩厲的目光掃去便讓段楚秋噤了聲。她行了一禮,連忙告退了。

她前腳走,後腳蘇元便踩著喧囂擰著一個人往帳中來。

謝昀擡眸,看見了被繩索捆了個嚴實的星河。

嚯,就連國舅爺身邊的人都是廢物。

這才逃了多久,就被抓了回來,甚至他明明就下了令,追殺刺客的人不能步入旁邊的山脈。這麽看,星河是自己回來的,為什麽回來,謝昀甚至不用去猜。

雁回還惦記著一個婢子。

就是一個卑賤的奴才都能往雁回心中去,為何他就是不能進雁回的心呢!

謝昀猛地將地毯上壘著茶盞揮碎,盡情宣泄腹中怒氣。

星河被抓住便沒想過能活著回去,只可惜辜負了國舅爺的厚望。這些年他跟著國舅爺也沒學幾樣好的,這回被抓個正著幹脆耍無賴地將脖頸伸直:“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小爺我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但妄想從我口中尋得主子們的身跡,便是想都不要想!”

謝昀覺得他吵,又‘嘖嘖’了兩聲,這國舅爺教得可都是什麽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雁回與國舅爺待得久了,將來會是個什麽樣子。

“驚絮不能跟你們走。”謝昀道:“她有用。”

如雁回猜想的那般,謝昀不日將會宣布皇後遇刺的消息,驚絮若一同走了,主仆一齊消失會引起朝中那幫腐朽的老頭子懷疑,他懶得再去想些圓謊的計策,這些年一計接一計他已經夠累了。

“你若多說一句。”謝昀幽幽道:“朕便要了你的命,指不定你的主子還要感謝朕為其創造了二人世界。”

說到這裏,謝昀好笑,嘲道:“一生一世一雙人,你這條狗過於多余了。”

星河:“呸!狗皇帝!”

雖然星河嘴上逞強,其實細細一想,悲哀地發現國舅爺很大可能也是如謝昀這般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