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話說的,就好像她推遲同他碰面的時間,純粹就是為了看人脫|衣洗澡似的。

但她又不能辯解說“我沒有”,只能在心底哀痛——她為什麽要嘴賤促狹香孤寒!

雖說她覺出阿羽此刻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卻也沒覺著他是在為這種事生氣。

——香風吹過了整個九華山,憑阿羽的修為如何察覺不出香中所攜靈氣?既然親眼過來看了,必已認出她適才踏進的是水雲間秘傳香陣,還是隔空布下的。他應該能猜到,她見的不是隨便什麽閑人,當然也不會是為了隨便什麽閑事。

“只是趁他沐浴時見了一面。”樂韶歌便厚顏無恥的解釋,但一解釋就覺得有些不對味。幹脆也不去越抹越黑了,只一笑,“多謝你為我護持——是個老朋友,不必戒備他。”

“哦。”阿羽依舊沒什麽表情,“是個什麽樣的朋友?”

“先前不是告訴你我和人雙璧並稱麽?他就是那另一璧。不過他不大出世,你們這一輩的少年,可能沒怎麽聽過他的名號。”樂韶歌道,“是水雲間凜香主,香孤寒。”

阿羽默然片刻,“我一直以為,水雲間和九華山交惡已久,已沒什麽往來了。”

“也不是一直都交惡。”每每想起這件事,樂韶歌就覺得冤得很。不由深感遺憾和懷念,“我們倆小時候,兩派之間還是挺和睦的……”然而陳年舊事,還提它作甚?便示意阿羽,“先回郁孤台練劍吧。”

看阿羽的表情,似乎想問此處莫非就不能練劍?

樂韶歌便也省去了他的口舌,解釋,“這裏梅花開得正好,令人生不出殺氣來。”

——她雖不是什麽惜花之人,卻也不忍損毀這樣的美景。

阿羽凝滯了片刻。

樂韶歌正疑惑呢,便見他一回身,指下氣化五弦。寒著眉眼,五指一拂,便是裂帛淬金一聲沉而厲的琴鳴。那琴鳴化氣而出,聲勢浩闊,有催竹拔柳之勢,一瞬間樂韶歌甚至懷疑他要一弦將此地樹木盡數攔腰斬斷了。

卻是一揚遼闊清風蕩起,卷地吹花,眨眼之間已將此地芳香絲縷不剩的一刮而空。

只留樹樹梅花淩寒傲雪,清澈純粹、不染一絲靈氣的暗香,再度徐徐盈滿乾坤。

樂韶歌發上珠鈴衣上玉絳被卷的清零作響。

待那陣無妄之風遠去時,阿羽已轉身拂袖離開,他身上烏發羽衣也尚未落定,只留簡簡單單兩個字,“走吧。”

樂韶歌:……

這熊孩子到底是有多不待見她的朋友啊!

總感覺莫名其妙的連自己也被他嫌棄了似的。

想想阿羽的前科——確切的說應該叫後科?總之,上一世阿羽確實偏執入魔了。

雖樂韶歌在師姐濾鏡下,深覺得阿羽的入魔乃是身心俱創、萬念俱灰之後,再理所當然不過的選擇——可就如舞霓的墜落之路一樣。阿羽原本無需入魔的,正是因為他的孤傲和偏執,令他原本開闊的前途變得原來越窄,才造成最後的“別無選擇”。

他的孤傲有目共睹,可他的偏執卻突如其來毫無苗頭。

樂韶歌也是琢磨了很久,才隱約盤理出些蛛絲馬跡——阿羽雖待自家人如春風化雨,溫潤無聲,可待外人,似乎從小就一種熊孩子式的“不容他人染指”的地盤意識。

驅走香孤寒留下的寒香,不會就是這種地盤意識發作了吧?

——小孩子的心思還真是微妙啊。

她和香孤寒,瞿曇子當年就沒這麽多破事。

師姐弟二人照舊到郁孤台上練劍。

樂韶歌忽的發現,阿羽的劍意同前幾日不同了。

更淩厲,更憤怒,更藏了些壓不住的寒意。

反倒是樂韶歌一時調整不過來,幾招之間就已處於下風。劍術的雄渾上雖還壓著阿羽,卻有被步步緊逼之感。

只聽鏗然一擊,樂韶歌明明格下了阿羽的劍,劍風卻緊擦著樂韶歌的耳畔,淩厲的破空而去。

被切斷的發絲緩緩飄落。

阿羽格開她的劍,黑漆漆的眉眼裏藏著冰冷卻灼人的殺意。

話說得又硬又刺,“再不認真就死吧。”

樂韶歌體內熱血竟是一沸——他們這些修天音九韶的,因真元凝在喉間玉中,嗓音便自帶靈氣。雖說非刻意之下不至於會影響旁人的心志,可要挑動人的情緒卻是輕而易舉。然而天音九韶本質清聖平和,比起挑動人的鬥志,更多是讓人冷靜平和下來。如阿羽這般,一句話就燃沸了旁人的鬥志,實為罕見。

莫非是因他近來在修《大武》的緣故?

以樂韶歌的修為,當然不會被音靈左右。卻也不由認真起來。

一旦樂修生出殺意,天地萬籟都跟著肅殺起來。

掠過身邊的風中纏繞絲絲縷縷的靈氣,宛若絲竹般彈指可奏。

——事實上對樂修而言,天地萬物,無不可演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