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4/4頁)

何況此人狡詐細膩,演技比她強太多。她完全摸不透他情緒真偽。

樂清和眼神似又有動搖,“……這不是她的錯,都是——”

“都是旁人蒙蔽她?”樂韶歌抿唇笑了笑,目光一凜,“還是說,你不曾入魔?不曾讓她內心遭受罪惡折磨?”

樂清和退了一步,黑眸子裏血色上染,濃郁的魔氣凝聚在他周身。

他終於不再言辭挑釁,提劍直向樂韶歌砍來。那劍意粘稠滯重,看似緩慢,緩慢得仿佛連它在空氣中推出的波瀾都清晰可見,卻倏然便已近在胸前。音魔之力先於刀刃撞上人的胸口,仿佛被他推進了沼澤般口鼻盡掩,窒息、沉重。

樂韶歌不退不避,彈指震劍。清聖天音如海浪奔湧而來,她提劍如揮浪般迎了上去。兩劍相撞,如泥沼與清浪相擊,卻並未混而為一。清浪卷過泥沙,重拍而下,瞬間便將這一方懸崖環繞的孤室化作幽深海水,海底清泉源源不絕的湧上來,遠歌繚繞,雜音盡洗。

樂韶歌再度揮劍進逼,劍中琴意源源不絕。以《大韶》之本我驅動《大武》之極怒,每一次撞擊與交鋒,都如巨鯨擊水,白浪如雪濤怒湧。

“我是個修士,”太師祖說,“卻並不是個好師父。那孩子天分之高是我平生僅見,我將他收在門下,如獲至寶。我教他吐納心法、領悟真意,教他如何提升修為、巧化巧用,教他登峰造極、孤意獨取……卻唯獨忘了他並非我手中璞玉任由雕琢,他亦是人心肉長,也會有喜怒哀樂、貪嗔癡妒。”

“……我什麽都沒教他,卻在他鑄下大錯後,草率將他逐出了師門。”

聲聲句句,仿佛都在聽自己的心聲一般。

樂韶歌也常常會想,若她並非重生在今日,而是在阿羽入魔之後才從北冥冰海中蘇醒過來,她又當如何?

她什麽都還沒來得及教阿羽和舞霓,便驟然將他們推入風刀霜劍之中。他們成長在太平與善美之中,後來所遭遇卻無不是汙穢暴虐嚴苛折辱——而他們在絕境中痛苦掙紮時她一次都沒有陪在他們身邊,她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他們的墮落和扭曲?

可這只是阿羽和舞霓的狀況罷了。

樂清和與他們不同——太師祖當真就什麽都沒教過他嗎?

若以太師祖的標準,太師祖又何嘗教過樂正商?樂韶歌自己又何嘗教過阿羽與舞霓?

身教莫非就不如言傳嗎?成長在慈愛和睦之中,天生就已是很好的教導了。

以樂清和擾魂術之精準,他哪裏像是不通人情?對於如何拿捏人心,擇其脆弱,他分明精通得很。

他只是不想去學那些會讓自己受約束、絆手腳的善良體貼。

他只是想隨心所欲,縱情掠奪罷了。

太師祖唯一做錯的,只是不曾將樂清和拍翻在地,教他做錯了事便該受到懲罰,傷害了人便該竭力彌補。

當然,她也只是替太師祖遺憾罷了。不論輩分還是實力,她都沒有資格去教誨樂清和。

她能做只是竭盡全力斬妖除魔,把樂清和送進地獄給太師祖教導……不,太師祖才不會在地獄等他。就讓他自己下地獄發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