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2頁)

或者,若她能放下頑固和自尊,早些同師父聯絡……

然而事到如今,再追悔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樂韶歌便又道,“你可聽說過天魔?”

瞿曇子難得露出些訝異神色來,問道,“天魔?你是從何處聽得?”

樂韶歌不願敷衍他,便苦笑道,“你既反問,可見是知道的。”

“不錯……”瞿曇子想了想,道,“罷了,此事也同你師門有關。原本也該告知於你。”他訥於言辭,最不耐長篇大論,此刻卻也不得不皺著眉頭解說起來,“關於天魔,我所知不多。只知道聖魔猶如光影雙生,當聖尊證得菩提正果之時,六欲頂上天魔便也降世了。此魔來歷模糊,聖尊說他一經誕生便存在於過去、現在、未來一切時空,是誅殺不死的。為鎮壓此魔,聖尊創造了六界,將他一分為六,分別鎮壓起來。卻又預言末劫降臨時,他將輪回六界、遍常八苦,自穢土業火中重生……”

“不過……聖尊本尊是否確有其人也早已不可考了。何況天魔?只是,當年你師門祖師樂正子遊歷四境六界歸來,卻帶回了一樣東西。”

“何物?”

“意——意念的意。”

樂韶歌有些聽不懂了——身為樂修,她當然知道“意”是何物。眼耳口舌身意,是為六識。意也就是意識。對修士而言,也就是神識。大能修士大都能將部分神識自軀體上,或者說自識海中剝離出來,寄托在它物之上。若滋養維護得當,縱使修士隕落,這些寄物之上的神識也可保不散。但瞿曇子所說的“意”,顯然不是這種寄托著樂修些許神識的物件。而是……

“意?沒有寄物,獨存不散的‘意’?”

“不錯。”瞿曇子擡手化了個幻象給樂韶歌看。與其說是意念,倒更想是塊剔透琉璃,似有形又似無形,“據樂正子前輩所說,此物本被鎮壓在一座古塔之中。不知哪年哪月,塔壞了,四周便開始起霧。前輩行經此處時,當地居民已在霧中生活了幾百年。只知這霧氣由來不散,且還不斷向外蔓延。前輩察覺到這白霧像是修士識海,便進入遺跡去查探。取出此物之後,那白霧便消失了。”

“一同取來的,還有古塔的拓文。”瞿曇子道,“拓文所記,和琉璃凈海弦歌祠中所藏古本相印證,證明此物便是天魔六分時,被剝離鎮壓的‘意’。”

修士識海大都是具體物象,譬如樂韶歌識海的主體就是天海和天海之主鯤鵬——在海為巨鯨,在天為巨鵬。但就樂韶歌所知,識海中的白霧意味的並不是魔或者惡,而是——空無。

瞿曇子幻化給她看的,也是剔透如琉璃一樣的識海,其中分明空無一物。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想象,這會是“魔”所留之“意”。

樂韶歌看向舞霓——舞霓顯然對這東西毫無惡感。

迦陵是妙音之鳥,迦陵的契主也都是吉祥之人。凡她喜歡的,縱然未必盡善盡美,但必然吉祥如意。而凡穢惡不祥的,也必令她直覺憎惡排斥。

……或者該說,瞿曇子竟不避諱舞霓,可見這東西令外人知曉了也無妨。

然而片刻後,樂韶歌便意識到了另一種可能。

“此物還在琉璃凈海嗎?”

瞿曇子化去幻象,搖頭道,“失竊了……不,應該說,消失了。”

“消失?”

“是。”瞿曇子道,“冬至那日,天池突然沸騰,惡鬼不斷自幽冥界襲來。此事前所未有,門內探查原委時,發現鎮壓此物的秘陣裏有異光,開陣查看……”他便又化了個幻象,依舊是先前之物,卻已不再空無——雖是凝宇宙於芥子,可依舊能清晰查見,充盈其中的並無他物,只有蔓延不盡的紅蓮業火。那業火翻騰掙紮,仿佛即將掙脫法陣束縛破空而出,卻不知為何,在某個時刻突然便安穩下來。業火化作紅蓮,朵朵綻放了。

樂韶歌望著那紅蓮花,腦海中忽就是清水池上漫天星光如鏡。淚水一時便湧了上來,她不由擡手觸摸,那幻象卻一觸而散了。

“異象一直持續到你放出流星訊那夜。”瞿曇子道,“毫無征兆的,它便消失了。此物一去,天池便也隨之平息。我才有閑暇前來九華山……關於天魔,我就知道這些。”

“嗯,已經夠了。”樂韶歌道。

她曾讀過所謂“天命書”——《九重元尊》中,當蕭重九修成四境元尊金身時,阿羽也在六欲頂上修成了六界天魔真身。他是蕭重九的命中宿敵,也是《九重天尊》裏的最終反派。

“一經誕生,便存在於一切時空”,原來是這樣的含義。

他注定帶著前世的記憶回到此地,無數次輪回。

這才是修成天魔,所需付出的真正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