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3/3頁)

在此之前,無人可宣判他的末路。

天劫也不行。

這時金光洞穿了混沌,自天心轟然砸下。大片大片的劫雲如海潮般迅速鋪展開來,雲間雷鳴翻湧,如金龍怒沖。尚未劈落,已剛猛爆裂至極。他雖注定不會有一場舉世哀悼的盛大喪禮,但當他決定自己該如何死去時,天地亦為之震動。

預料之中的劇痛傳來。

然而也許是因修行大有長進的緣故,那疼痛卻並不如想象中那般難以忍受。

蕭重九驟然察覺,這疼痛似乎並非經脈斷裂之兆——在一次次金光灌體的劇痛之後,他的經脈之堅韌寬闊似是早已遠超同等修為的修士。他的經脈與其說在金光之中被撕裂,不如說是在經受沖擊和錘鍛。

他恍然之間終於明白如影隨形追趕著他的死亡陰影的真相究竟是什麽。

他所不惜代價追求的甘露又是什麽。

原來是這麽回事嗎?原來瀚海之行唯一的意義,只是令他認清自己的高潔和孤傲,是多麽的無知和虛偽嗎?

……然而這又如何。縱然他是錯的,他的理想也依舊是正義的。

這時他再次察覺到地上異動。

地龍的巨口再一次先於陸無咎的真身,自地下向他襲來,欲將他吞食入腹。

蕭重九沒有躲閃,他凝神拔劍,合氣成圓。劍氣之環將虛空一斬為二,那尚未現出全身的巨龍於是化作泥土,如山嶽般在他四周崩塌了。

蕭重九在山崩石裂之間巋然不動,目光如淬毒的匕首般望向陸無咎——那是窮途末路之人,不擇手段的求生覺悟。為活下去,為達成最終的目的,他不惜放棄過程的正義和無愧。

“我以為你會在雷劫之後再動手。”蕭重九挑釁。

灌體的金光補足了他體內幾近枯竭的靈力,傷勢已然開始好轉。但要恢復至巔峰,還需稍待片刻。

不過,縱然恢復至巔峰,以空中劫雲雷電之剛烈,待扛過雷劫之後,他也必然是強弩之末,無余力同陸無咎對戰了。故而,對陸無咎而言,最穩妥的策略無疑是靜待時機。

陸無咎懶洋洋的,無精打采,“是有此打算。”

“那你未免現身太早了。”

陸無咎似是輕蔑的一笑,“怪你逃得不夠遠。”

說話間他手中長鞭已如拔山橫掃般襲來,蕭重九一面提力招架一面繼續挑釁,“這麽大的火氣,是惱我殺了你的姘頭,還恨我奪得了甘露?”

“甘露?是有這麽種東西。我原本打算取來為她祛疤——她口是心非得很。別看嘴上說得強硬,心裏卻在意得不得了。”

“陸城主心狠手辣,想不到竟也是多情之人。”陸無咎懶於廢話,不再開口。蕭重九卻不肯清靜,“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有情。”

陸無咎手中骨鞭如龍遊走,瀚海地勢為止起山落海,蕭重九躲閃在犬牙交錯的巖林和陷坑之間,幾次三番被地龍吞噬又殺出。仰仗隨金光源源不絕補充進來的靈力,堪堪與陸無咎戰得平手。然而陸無咎顯然未盡全力,只是不令他有閑暇調息去應對雷劫罷了。

——這策略倒也不錯。

疲於奔命之間,終於再度聽聞那變態的聲音,“那又如何。你我同道之人,喜歡誰、做什麽,莫非還在意過旁人怎麽想?”

饒是蕭重九故意激他,聞此也只覺無言以對。只能暗嘆,不愧是個變態。

“蕭某還是在意的。”

“呵……自欺欺人。你殺人時,也要追問人想不想死?”

蕭重九默然片刻,“你說的不錯……我只問他該不該,不在意他想不想。”

陸無咎諷刺,“他該不該死,還不是在你一念之間?”

短暫怔愣之後,蕭重九釋然一笑,承認了,“不錯,他該不該死亦在我一人獨斷。然而由我獨斷,也遠勝過任由天下虎狼之輩屠戮宰割!”

“……”陸無咎竟也難得錯愕,一時也露出些欽佩的神色,“本以為我已夠邪惡了,不料蕭兄竟比我還要邪惡。”

“——別把我和你混為一談!”

說話之間,蕭重九已攻至陸無咎身前。手中長刃如星河墜落,攜萬鈞之勢襲來,陸無咎手中骨鞭一挑,擋了劍勢後猶然去勢不斷,鞭尾向蕭重九卷去。

蕭重九慨然一笑,竟不閃不避。

天地似有片刻寂靜。

不知何時,漫天翻滾的金雷已悄然隱匿,匯聚於天頂半畝烏雲之後。

萬籟俱寂之中,蕭重九所念口訣亦如無聲,只見嘴唇開闔之間,明耀的白光湮滅了天地萬物。

紫白色的雷電無聲的自天心一筆畫下,久久不散。仿佛過了許久,那震崩了山嶽的雷鳴聲才遲遲傳來。

轟然一聲巨響。

——蕭重九提前引落了天雷,將陸無咎一道卷入了他的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