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2/3頁)

“可說到幽冥界——”

他居然還未領悟,倒讓樂韶歌有些無語了,“幽冥界修士強橫無匹,而凡人卻暗弱馴服,看似對修士毫無反抗之力,可對?”

蕭重九遲疑著,沒有點頭。

樂韶歌道,“蕭大哥曾說,想為弱者伸張,與普天之下的掌權者為敵,可是忘記了初衷?”

“自是不曾忘!可是,令幽冥界修士自行爭鬥,兩敗俱傷之後,再出手整治,不是更穩妥嗎?”

“所以說,蕭大哥想錯了。”樂韶歌嘆道,“在幽冥界,諸掌權者中,唯有陸無咎在當上城主之後,對修士多有殺伐和抑制,對凡人卻秋毫無犯,乃至庇護牧養。想陸無咎不過占據區區兩城,蠱王城還是他趁虛兼並所得,為何對抗幾近半境勢力而絲毫不落下風?……因為他已隱隱是幽冥界部眾和散修的人心所向了——在幽冥界,‘為弱者伸張,與掌權者為敵’的,正是陸無咎。”

蕭重九震驚不已,一時啞口無言。

“……你說的,是陸無咎?”

樂韶歌點頭,“是。……也正是他屠我部眾,侵我故土。”

蕭重九驚疑不定,“你該不會是原諒了他?”

樂韶歌看向底下礦鎮,炊煙已裊裊升起,礦工們也蟻行歸來。

他們之中又有多少人,因為陸無咎的入侵而失去了親人和家園?

“能被原諒的是過失。對這麽多人犯下的罪行,原諒二字從何談起?”

“既不原諒,為何……”

“只是承認事實罷了。”樂韶歌道,“對我犯下不可饒恕罪行的惡人,正在彼處施仁政、廣受愛戴。縱使同為天人部眾,是我所同情所想拯救之人,也並非人人都與我同仇敵愾。甚或反而因我要除惡,而視我為寇仇。”

“你說陸無咎施仁政,可他的‘仁政’又有幾分是因為劫掠了香音界,故而不必搜刮境內百姓而來?”蕭重九憤然說道,“那些明知他劫殺無辜之人,卻只因他薄恩小惠便偏袒於他的人,何嘗不是愚昧幫兇?”

樂韶歌情知他是起了左性——陸無咎殺他所愛,毀他桃源,又正是個喪心病狂的掌權者,於公於私都是他畢生死敵。若陸無咎才是鋤強扶弱的那個,那他算什麽?

“可蕭大哥所說‘薄恩小惠’,對受這恩惠之人卻是性命攸關。”

蕭重九啞口無言。

——他能說什麽呢?

縱然是這“薄恩小惠”,也只有陸無咎給了。在這些人受苦受難時,他們不去解救;待這些人受了陸無咎的“薄恩小惠”,倒向陸無咎時,他們倒來譴責不義了?

“但蕭大哥說的不錯,陸無咎所謂‘仁政’,不過是對外劫掠,對內稍有寬釋罷了。只因幽冥部眾習慣了嚴刑盤剝,才會覺著他有仁政之恩,願為之效死。其實天生小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豈是仰賴他人‘仁政’而活?究竟是因何緣故,才會為能活下去便感恩戴德?”

她內心其實比蕭重九更悲憤——蕭重九畢竟是生在有帝有世家的外境,見多了派系征伐,弱者若不仰賴掌權者的統治,性命就難有保護。可她確實是成長在桃源鄉裏的,在陸無咎闖入之前,這裏甚至連賦稅都無,卻也人人安居樂業。

如今卻要為能繳納賦稅,獲得保護,而感恩於被統治所得來的秩序了。

但也還是那句話……這已是最不壞的現狀了。

“正是此理!”蕭重九道,“幽冥界乃是苦寒絕地,縱使依陸無咎之法讓他統合一界,為謀求沃土和資貨,他也勢必還要再度擴張外侵。唯有四境一統,令部眾不再以疆界隔絕,不再因部屬而互視為寇仇,同心協力,互濟有無。使苦寒之地不再苦寒,才是正途。若無此見識與野心,所謂仁政不過就是以小惠邀買人心罷了!何況陸無咎不但沒有這份野望,以其人心性,勢必還會抗拒結盟,割據頑抗。豈能讓他得逞?”

“所以,蕭大哥何不問他一問?便向陸無咎尋求同盟,將這份本心告知幽冥部眾。縱然陸無咎拒絕,非戰不可,也該讓幽冥界人人皆知,蕭大哥並非是為權利、為私怨而同陸無咎開戰。”

蕭重九恍然……這種明謀,以他的聰明本不必他人提點。只因他對陸無咎成見已深,又因獨夫之道而小看了天下人心與正義,才一時蒙昧罷了。

若非樂韶歌提醒,他大約非得到四境會盟的談判時,才會當面以此正道來壓迫、孤立陸無咎——等到那時再說,固然也能站住戰前道義,但聽得的人卻是四境各自的掌權者,而非四境部眾了。

“確實,成與不成,都該先問他一問。”蕭重九不由思索起來,“可他若當面拒絕,就……”

樂韶歌道,“同陸無咎這一戰,蕭大哥想是已有所準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