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計英履行她的承諾盡心盡力照顧那位二爺。
她是一直曉得宋遠洲厭棄她的。
在宋遠洲眼裏, 她是害他父親表妹和他自己生活陰郁的元兇。
所以在她剛到他身邊之後,有意折辱,毫不手軟。
她以為這樣會很久, 久到可能這輩子宋遠洲都不會對她有所改變。
當然, 她也沒想有什麽改變, 可她也沒想到那日在山間,火銃裏的散彈掃來的時候,那人會沖過來, 一下將她撲在了身下。
火銃從他背上掃過, 她聽到他胸口震顫的咳喘, 可他就在那樣護著她,將她抱在懷裏護住。
那一刻,計英心頭一跳。
她心跳是因為她迷惑了, 如果宋遠洲真的舍身救她,她該以什麽樣的心情去面對?
她早已想好了要離開, 他折辱她, 她便偷走園林畫的內容, 帶走她臥薪嘗膽換取的東西離開,從此與他井水不犯河水。
她覺得這樣最好。
可若是宋遠洲真的舍身救她, 她怎麽辦呢?
她迷惑, 但那位二爺親口說了, 不是, 是她想多了。
或許是她想多了,也或許確實如此,但計英不想去琢磨這麽清楚了。
如今的她,沒有精力承擔那麽多的情緒,更無力背負那麽多的情債, 她只想脫離宋家,找到哥哥,復興家族,東山再起。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盡心盡力伺候那位二爺,照顧他盡快康復。
計英真正盡力去做一個奴婢的本分。
不過幾天,那位二爺的傷就好了不少,只是面上的陰郁卻未曾減少。
宋遠洲的確實無法開懷。
他看著她在旁盡心盡力地伺候,有些說不清的難受,不小心與她對視,也會感到尷尬,看到她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簾,更是心下收縮,而若是將她攆得遠遠地,心裏空蕩得發慌,沒有一刻能放下心來。
宋川的藥沒能緩解他的胸悶和咳喘,只能治好些皮肉傷,但宋川的話卻向隆冬的寒風,將他心頭不經意間流淌的溪水凍成堅冰,處處刺得他渾身發痛。
宋川問他,那日不過是火銃,若是刀架在脖子上,是不是也會奮不顧身?
會嗎?
宋遠洲不能說他不會... ...
如果愛一個人是著了魔,那他真的是著了魔嗎?
可是,那是計英,計家的大小姐計英... ...
每每念及此,宋遠洲咳喘得停不下來,心肝脾肺震得生疼也停不下來。
... ...
回到歌風山房養病的日子,蘇州城梅雨季到來。
窗外滴滴答答下個不停,少女除了和所有人一樣用火烤幹衣裳,就是伺候那位二爺吃藥。
二爺有時候不想吃藥,或者說不想當著她的面吃藥。
她便去到廊下窗外,聽著雨聲滴滴答答作響,坐在繡墩上學著走線平整地給男人縫一只襪子。
除此之外,兩人之間只剩下沉默。
小孔氏來看過宋遠洲兩次,每次都想問及這位二爺到底為何受傷。
她看著計英,“二爺做事素來謹慎,平白無故不會受傷,計英你在旁伺候,可曉得那日山匪傷了二爺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種時候,那位二爺便跟她遞來嚴厲的神色。
計英便說,“不知。”
之後小孔氏不問了,只是意味不明地問二爺要不要從她那調幾個人來伺候,比如香浣。
都被二爺拒絕了。
只有計英和茯苓以及小廝們輪流照看二爺。
梅雨季過了一半,二爺傷勢養好了,偶爾也能出出門。
計英大大松了口氣,從頭頂到肩膀都輕巧起來,也把自己就快要發黴的畫筆畫紙拿出來,湊著偶爾晴天茯苓翻曬畫的時候,摹繪雲瀾亭的園林畫。
讓她想不到的是,拂柳山莊打聽了這麽久,終於也有了下落了。
約莫是宋二爺收集園林圖的事情好多人都聽說了,願意助一臂之力,這位宋二爺也表示,待到收到了拂柳山莊的園林圖,便在蘇州召開一場園林圖大會,邀大家一起品評。
江南園林界為此興奮不已。
在計家衰敗之後,江南園林界很久沒有這般盛會了。
計英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只能說當時宋遠洲發狠在她面前說的話,可能真的快實現了。
他讓她親眼看著宋家崛起,頂起當年計家在園林界的位置。
計英無意對抗什麽,但宋遠洲拿到拂柳山莊的畫,她也能跟著坐享畫中內容,計家不會就這麽一直衰敗下去,總有機會東山再起。
計英這麽一想,畫起畫來更認真了。
而某一天,那位二爺突然叫了她一道出行。
不知那位二爺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已經好些日子沒有隨他出過門了,今日他卻要帶上她,
他說,“今日交易拂柳山莊的園林畫,你一並過去驗圖。”
計英心跳都快了起來。
拂柳山莊真的要來了?
是不是距離她離開,已經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