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等到看清來人,淩酒酒神色一頓。

雖同著黑衣,但這人不是姬沉。

他腰佩暗紅色鑄鐵劍,輪廓很深,高鼻深目,尤其是濃眉一指寬,很標準的熱血青年長相。

黑衣修士側過半邊臉對淩酒酒挑挑眉道:“小師妹,我是天闕峰真傳,你花擎宇花師兄。”

看清這人是天闕峰真傳花擎宇,怒氣沖沖的辛揚瞬間就啞了火,心不甘情不願道:“花師兄,你別攔我!她欺人太甚!”

見花擎宇不為所動,辛揚想了想,覺得他剛到,應當只看到淩酒酒欺辱他,當下底氣更足,梗著脖子揚聲道:“花師兄!你莫不是因著她是你們天闕峰真傳就袒護她?我等修仙之輩,豈可如此不分黑白!”

淩酒酒剛要上前分辯,就見花擎宇濃眉一擰,眼神先向上飄,又垂眸拿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辛揚,道:“師弟啊,你怎麽不知好歹?好好活著不好嗎。”

語畢,揚揚下巴,示意辛揚回頭。

辛揚將信將疑轉過頭,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辛揚背後是淩酒酒視線的盲區,她往旁邊走過幾步,這才看清辛揚身後的情景——

一把未出鞘的黑劍,赫然停在他後心口一寸遠的地方,似乎一陣大點的風過,就能將劍鞘送入辛揚的命門。

辛揚瞬間認出姬沉的佩劍。

“姬……姬姬沉師兄,您……您什麽時候來的?”

歸墟仙宗的弟子沒有人不認識姬沉,更沒有人不認識他的這柄純黑的佩劍。

姬沉風姿無雙,天生劍心,男修看了會羨慕地沉默,女修見了會羞澀地回味。

他劍勢淩厲,在三年前昭虹學堂考核中憑借幾乎可稱得上分山錯海的驚艷一擊,一舉奪魁。雖是金丹修為,就連元嬰的修士都不敢挑戰他,更何況是辛揚一個堪堪築基的小修士。

此時,辛揚頭已經嚇得動不了,踩著小碎步像木偶般轉過身子,眼珠轉來轉去找不到姬沉的身影,只好左顧右盼仿佛在跟空氣對話。

花擎宇看辛揚這副德行,抱起手臂“嘖”了一聲,又自來熟地對淩酒酒道:“小師妹,我說什麽來著?我這是救他一命。”

淩酒酒扯唇笑笑,還未說話,就聽高處傳來低沉的男音:“沒多久。”

她順著聲線看去,才見到離地兩丈高的樹幹上,姬沉換了一身黑衣,一角長袍緩垂,一只膝蓋屈著,頗為風流地靠著樹幹。

與他這派看似慵懶的姿態不同,他的眼神冷而淡漠,偏又像穿透雲層的一束光,帶著審視直入心底。

他垂眸看向僵成木雕的辛揚,右手食指閑散地點著膝蓋,引得劍鞘懸空嗡鳴。

姬沉自洞府禦劍而來時,剛好看到濃綠濕潤的密林裏,一身緋衣的淩酒酒站在洞府前,像一副山水畫卷的點睛之筆,又像是哪裏鉆出來的精靈。

只不過,向來精致愛俏的女郎一身紅裙布滿了塊塊泥點,輕軟飄逸的紗不耐磨,膝蓋和手肘處明顯出現了絲絲裂口。

對面,一個千鶴峰弟子正在挑釁。

他長眉一蹙,心中莫名氣起,手已經撥開劍鞘。

就在出劍前一秒,他突見淩酒酒握著乾坤戒,少女清脆地喊道:“看招!”

緊接著,豌豆糕砸得千鶴峰弟子一頓,饒是他見了也不免低笑一聲。

似乎並不需要他出手。

將蓄勢待發的劍又收回劍鞘,姬沉不動聲色地找了個能縱覽全局的位置看著。

修士總要出門歷練,亦會面對各種各樣的危險,有些比眼下詭譎萬分。

他不能讓淩酒酒生活在溫室中。

更何況如果事事由他出手,日後淩酒酒可能無法服眾。

姬沉這樣想著,閑閑地一手托腮看著下面,另一只手卻一下一下點著劍鞘,眉頭還蹙著——

話雖如此,然淩酒酒才剛拜入仙宗,年紀又小。

狂風暴雨都是日後的事情了。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他劍指一並,令佩劍不遠不近地靠近辛揚。

眼下見辛揚已經嚇得動不了,姬沉轉眸看向淩酒酒。

對視的瞬間,她的神色驀然放松,似一葉小小的舟找到了錨點,一雙杏眼像是兩泉清澈見底的水接住他的影子。

然後,兩泉水靜靜流淌到了他心裏。

姬沉頓了頓。

花擎宇見姬沉在樹上滯了一瞬,大大咧咧喊道:“師兄,這麽酷呢?你咋還不下來?”

聞言,姬沉錯開眼神,心念一動收回劍鞘,旋即翻身落地。

他一步上前擋在淩酒酒前面,自袖中單手拿出一堆藥膏靈丹,一股腦塞給淩酒酒。

姬沉抓了滿滿一掌,淩酒酒抱了滿懷。

她雙手攏住瓶瓶罐罐,在外側的皓腕擡起,快準狠地攥住姬沉的衣角。

姬沉本要轉身,被她拉得回了頭,垂眸看向淩酒酒。

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因為纏鬥而鼻尖微紅,面頰蹭上了一點泥灰,幾片含羞草似的葉子不知何時鉆進她的發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