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淩酒酒看著姬沉並不作聲, 只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望過來。

她把指星草向前遞了遞,提醒道:“師兄?”

姬沉陡然回神,從袖中渡出裝著木靈髓的黑色錦盒, 示意淩酒酒將指星草放入錦盒,木系靈蘊迅速攏住指星草根部, 維持著它們的活力。

姬沉從中撚出一棵, 立在掌心,對淩酒酒道:“指星草比司南石時間持久, 需要指路的時候像這樣放在手中,葉片所向即為心念所想。”

見淩酒酒點了點頭, 姬沉道:“你試試看。”

淩酒酒學著姬沉的樣子伸出手掌。

姬沉的食指和拇指輕緩地夾起藍色的指星草,放在少女小小的手掌, 食指卻不經意掃過她的掌心。

她的手心與他不同, 還沒有因為握劍生出薄繭, 溫溫軟軟,許是因為被他撩出了癢意, 漂亮秀氣的手掌下意識如含羞草般合了合。

不是孩子的手, 而是成年女郎的勻稱的柔荑。

這再自然不過的觸碰, 卻引得一陣陌生的戰栗自指尖一路落到心房。

“師兄, 是這樣嗎?”淩酒酒嘗試著操縱指星草,仰頭問道。

姬沉倏而收回手掌,將手臂彎在身後她視線不能及的地方, 一邊低頭“嗯”了幾聲, 一邊將手握成拳狀。

食指藏在手心,仿佛女郎的掌心與他的相對。

嘴角莫名彎起細微的弧度,如半圈春水的漣漪。

姬沉含笑看著蒙頭熟悉指星草的淩酒酒,笑意倏而凝滯。

他為何這麽開心?

姬沉蹙起眉。

他本性就是寡淡而冷漠, 生來就只知天地,不畏生靈,所有感情並非從心而生,只是後天習得。

保護她是他的本能和習慣,但今天他的反應卻令他自己也感到困惑,無論是焦急、微惱、不安或是歡喜,都毫無道理。

未等他想清楚,便見淩酒酒準備接過黑色錦盒,道:“師兄,等這株指星草不能用了,我自己取出另一株拿出來用就好嗎?”

她雖在昭虹學堂學過基本的靈株繁育,但是指星草這種難以培育、用途單一的靈株不在學習範圍內,是以才要同姬沉確認一下。

姬沉下意識將錦盒扣住,飛快地看她一眼,又移開視線,道:“指星草不易保存,我替你收著,自己記住過幾個月來找我換。”

他找來木靈髓做成錦盒就是為了方便她保存指星草,此時卻不知為何變了主意。

今日他的反常倒是成了正常。

淩酒酒向來是姬沉說什麽就信什麽,此時不疑有他,只乖乖點頭記下。

她小心翼翼地將指星草收好,心裏還惦記著給天闕峰師兄師姐送禮物的事情,又想起憨憨劍修師兄說姬沉喜歡拉著人練劍,便靦腆地笑了笑,主動跟姬沉請假道:“師兄,我明日可以不修習嗎?”

姬沉不置可否,只問道:“為什麽?”

他倒不覺得小姑娘小考後想要休息有任何問題,只是淩酒酒難得提這種要求,所以才多問了一句。

可在淩酒酒看來,姬沉的五官本就偏淩厲和冷清,領口又總是一絲不苟地疊緊合高,在冷白的月光下,所謂霸道總裁標配的“刀鑿斧刻”一般的鼻梁、“鋒利寡淡”的薄唇和“又禁又欲”的氣質不外如是。

但淩酒酒沒有心情欣賞,她生怕請不下來假,明天不去掩月峰采購,後天就要開動員大會,接著又要去休鹿秘境。

而且,她想去掩月峰,還有更重要的原因。

聽譚姝雪說,霓玉師尊明日出關。

系統的終極線索(1)提到柳憐緋是屠城大火的“指定受益人”,按照之前的推測,霓玉師尊是“指定人”的嫌疑最大。

所以她想再去見霓玉師尊一面,也許能發現什麽蛛絲馬跡也說不定。

想到此處,淩酒酒看著姬沉詢問的眼神,為了確保能成功請假,當下用出謝翎翎的三字真言,道:“師兄,我想去掩月峰給天闕峰的師兄師姐買些回禮……嚶嚶嚶?”

可惜她只學到皮毛,並沒有掌握謝翎翎的精髓,“嚶嚶嚶”三字毫無抑揚頓挫,直愣愣地講出來,與當眾改編了一首“鷹鷹鷹,曲項向天歌”無異。

然她對面,姬沉耳尖一紅。

耳朵似沾了紅粉的顏色,在月光下格外明顯,他欲蓋彌彰的側過頭,輕輕道:“嗯。”

只不過隨口一問,她竟然又開始撒嬌。

怎麽會有這麽愛嬌的女郎。

這樣的想法屬實是冤枉了淩酒酒。

姬沉自己當慣了銅墻鐵壁,其余女郎的示好對他來說與歸墟上頂的一片雲無異,其余人看來也許綺麗可愛,但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團水汽,千千萬萬年裏,沒什麽不同。

撒嬌並非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需得一方說得出口,另一方放得進心坎裏。

愛嬌的未必是淩酒酒,也可能是他自己。

淩酒酒剛松一口氣,便聽姬沉一板一眼規劃道:“掩月峰的洱滄集辰時開,我練完劍再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