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淩酒酒見隱匿訣籠罩周身, 對姬沉傳音道了謝,才轉頭看向長霄和霓玉。

芷蘭叢中,長霄吊兒郎當地繞著霓玉走了一圈, 最終在她面前停住,笑得人畜無害, 道:“師妹, 閉關這些日子,好像胖了。”

看似是在欠打, 也的確欠打。

然,高階修士轉眸一圈, 實則確認了附近沒有其他修士。

霓玉笑了笑,拿著玉笛輕輕拍了一下長霄的肩, 道:“師兄倒是沒變, 依然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長霄不氣, 只是將手上的盆栽遞給霓玉,一派瀟灑道:“師妹, 恭喜出關。”

霓玉拿過, 看了看靈株上孤零零的一朵紫色小花, 鳳眸一垂, 苦笑一聲,道:“心劫難渡,處處是關, 人生海海, 哪裏有出關的那一日。”

長霄早已經習慣了霓玉的話風,幹脆地提煉出她的核心思想,嘆道:“這件事已經過去萬年,沒有人怪你。”

霓玉長眉深蹙, 懸針紋似銳刀刻成,自嘲般道:“師兄,是我自己過不去。我對不起仙尊,也對不起無妄師兄。如今只是聽聞‘魔核’二字,便是道心動搖,我這大乘後期,恐難以破境了。”

淩酒酒如墮雲霧,只聽得懂“魔核”二字,念及琉璃城中也出現過魔核,八卦的心思如日出霧散般消弭,當下緊張地屏息等著後文。

隱匿訣外,兩人間似乎早就進行了無數次這樣的對話,長霄已經勸無可勸,他握緊了劍柄,低著頭看鞋尖,無奈地嘟囔道:“你當年多麽活潑灑脫,如今卻專門跟自己過不去,真是越活越倒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淩酒酒腦中飛轉。

長霄口中“當年”的霓玉,顯然更加貼近原書中的霓玉。

而且原書也沒提到霓玉有什麽心結。

淩酒酒想不通前因後果,只能先把這件事記在心裏,當做原書靠不住的證據之一。

霓玉也知道長霄的好心,緩緩笑笑,銀發隨風而舞,當真有仙子之姿,不過這位仙子卻帶有些憔悴和寂寥,她道:“當年我們四人追隨仙尊,尋求大道,了悟因果。我幫助淵冥擺脫封印是因,今日種種都是我的果。”

淩酒酒悚然一驚。

當時魔尊淵冥擺脫封印,竟然是霓玉師尊從中安排嗎?

昭虹的歷史課上並沒有這一段。

看樣子長霄師尊是知情的,那麽昊元師尊呢?

有那樣一位對魔族嫌惡絲毫不掩,甚至稱贊仙魔大戰中雷隱劍宗屠殺未參戰魔族的行為的師尊,歸墟仙宗怎麽會容得下霓玉師尊這樣一位“叛徒”?

除非,霓玉師尊當時幫助淵冥是有什麽苦衷,或是受人脅迫。

淩酒酒下意識看向姬沉,卻見他一臉平靜,甚至還伸出一只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

她心頭一緊。

姬沉竟然是早就知道此事。

淩酒酒抿起唇,雙手在黑色門服下握拳。

無論是歸墟仙宗,或是姬沉,都比她認知中復雜太多。

姬沉看著少女單薄的脊背猛地一僵,像是面對危機的小兔子,只留下發髻上簪子的墜子因慣性輕輕晃動。

他閑閑地撥了一下她頭上的小墜子,惹得女郎晃了晃頭,將腦袋移開他的手邊。

似乎有些小脾氣。

姬沉懶洋洋看了一眼霓玉和長霄,又低頭對淩酒酒傳音道:“你若想知道,我言無不盡。”

淩酒酒眼前一亮,才要細問,便聽隱匿訣外長霄重重冷哼一聲,鼻孔出的氣恨不得將一片靈草吹翻,道:“當年是淵冥為老不尊,欺騙你的感情,他無恥!你做什麽往自己身上攬!”

淩酒酒:?

這就很意外了。

她已經在顱內進行了推演了《無間道》和《碟中諜》,結果竟然是魔尊淵冥出賣了霓玉師尊的愛嗎?

淩酒酒倏而回頭,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她指了指隱匿訣外的兩人,傳音道:“啊這啊這啊這?”

盡管長霄和霓玉之間似有悲傷在唱歌,但姬沉不合時宜地被淩酒酒的樣子逗笑,傳音道:“稍後講給你。”

淩酒酒將信將疑,回身見到霓玉師尊挺拔的白色身影一抖,她說起往事,眼中仍有盈盈淚光:“佛曰不可說,說多都是錯,那些年錯誤的愛情,終究是我錯付!”

長霄看著霓玉要哭,登時眉毛升天,他像個螞蚱般原地起跳,抓耳撓腮,不知所措,半響才想起從袖中那出一塊帕子,後仰著身子,伸出試探的小手遞給霓玉。

霓玉看了弱小、無助、母胎單身的長霄一眼,破涕為笑,道:“師兄,我問你一事,你會對我說實話嗎?”

長霄哪敢說“不”,也不問什麽問題,切菜似地點頭。

“淵冥的劫身,出世了嗎?”霓玉攥著帕子,平靜地問。

她清冷的一句話帶來話題的徹底轉折,若巨石投入深谷,雖然耳邊未有重響,然平和的表面下,早已暗潮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