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字母S(第4/5頁)

“說說吧,怎麽了,”開上車,李萌從後視鏡瞅了她一眼,“我們剛聽完你的節目,你可是話裏有話啊。”

沈尋低頭看著手機不作聲。

那個緬甸的號碼,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來電。他不先打過來,她也不敢打過去。

“想三哥了?”楊威轉身看向她,她擡頭望向窗外閃過的高樓大廈,仍是沉默。

楊威摸了摸鼻子,瞅了一眼李萌,又歡快地喊起來:“郭德綱的相聲聽不聽?”

“你給我消停點兒,要聽你滾去天津聽。”李萌從CD切換成電台,低柔的女聲緩緩在車廂內揚起。

有一段走過的路我不會忘

有一個愛過的人放在心上

過去的那一場美好時光 我選擇收藏

別勉強 要我遺忘

…………

“喜歡有期限嗎?”沈尋突然出聲。

李萌沒聽清,調低了音量:“你說什麽?”

她搖頭:“沒什麽。”

她真想把她對程立的喜歡,藏到一個罐子裏,可以封起來,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因為一直裝在心裏的話,她的心要悶壞了。

閉上眼,她靠在後座上,想象著他的模樣,感覺到深深的疲倦。

程立,我多麽想念你。可是,我卻沒有機會對你說。

我多少次夢裏,都夢見你穿著黑色襯衫,坐在黑暗裏,可是,你的臉上,有溫柔的光。我還要等多久呢?你什麽時候回來找我?

11月末,北京已是深秋景色。何與心在上班的車流裏,接到林聿的來電,他很少在白天給她打電話。當天晚上,她安排完手頭的工作,飛到了昆明。

第二天,林聿親自開車帶她到景清戒毒所。

“所裏我都打好招呼了,有什麽需要,你可以找接我們的小許,”下了車,他一邊領著她往前走一邊叮囑,“他還沒有過生理脫毒期,但我擔心他的心理狀態,你幫我好好看看。”

“知道了,我會盡力的,”何與心擡眼看向他,“也是為了尋尋。”

“程隊,有人來看你了。”小許帶她走到一個房間前,禮貌地敲了敲開著的門。

“你進去聊吧,我就在門口等著。”小許壓低聲音和她講。

何與心頷首,走進房間,但在走進去的刹那,她的腳步一滯。

她看到了整整一面墻的字母——S。

“程立,您好。”她打招呼,看向背對著她的男人。他很高,但也很瘦。她見過他的档案照片,但當他轉過身來時,她發現他本人要比照片上清減很多。她並不意外,因為能夠從非人的折磨中活下來,本身就是個奇跡。

怎樣擊潰一個正常人?連續一個月,給他注射海洛因,控制劑量,是為了讓他活著,卻讓他成癮,再飽受毒癮的折磨。林聿說,他被救回來的時候,昔日的幾位年輕下屬看到他的樣子,都忍不住號啕大哭。

“您好,”程立看著她,神色淡然,“您是?”

“我是何與心,心理醫生,”她自我介紹,又補充,“林聿的愛人,沈尋的小舅媽。”

她說這句話時,仔細盯著他的表情,發現他眉心微蹙了一下。

“林局費心了,”他擡了擡手,“請坐。”

“你寫的嗎?”何與心指了指墻上的字母。

“嗯。”

“每一次想自殺的時候,就會在墻上寫一個她的姓?”

“她的英文名,也有S,Sara。”

“為什麽寫英文字母不是中文?”

“因為控制不住手,寫中文太費勁。”

“只寫了一面墻?”

“何醫生。”她犀利的提問方式,讓小許忍不住打斷他們。

“沒事,”開口的是程立,他淡淡一笑,“讓她問吧。”

“有一次差點拿筆自殺,被他們沒收了。”他繼續回答問題,指了指小許,後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哦,這樣,”何與心低頭記筆記,“我從前在加州讀書,每次去舊金山金門大橋,都忍不住停留一會兒,那裏的海水、峭壁、天空,都營造著一種壯烈的氣氛。盡管橋上有巡警,想自殺的人們還是會想盡各種辦法,偷偷地跳下去。金門大橋的停車場常年停留著無人認領的汽車。你說,活著到底有多麽難過,才會讓他們那樣堅決地選擇離世?”

“活著是人類的本能,但對有些人來說,活著的痛苦大於對活著的渴望,所以會想要跨過那條界線。”

“這是你的狀態嗎?”何與心看向他,陽光灑在他身上,半是光明,半是陰影,因為清瘦顯得越發鮮明的輪廓,勾勒出造物主的偏愛。這個男人,即使在如此境地,也有種落拓的迷人。

“我還沒去過舊金山,”他並沒有回答她的話,“不過我去過英國的多佛白崖,聽說那裏也是自殺勝地。但二戰的時候,英國海軍每次回國,看到那個白崖,都會很高興,因為那意味著看到了家。那時有首歌叫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