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陳忠、林媽媽、顧隨的注視之下,阿謠咬咬下唇,最終還是把心一橫,沖著陳忠道:

“我跟你回去。”

一聽這話,顧隨嘆了口氣,似是惋惜:

“小娘子,你真的不再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我要回東宮去見太子殿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阿謠不再像從前那個嬌弱溫和的她,反而格外的堅定。

那是她在這世上最最喜歡的男子,即便過程並不美好,可是他們的一開始是好的,所以結束的時候,她也希望可以體面地道別。

阿謠希望她和他,可以有始有終。

-

與此同時,皇宮,未央宮。

太子剛剛踏進未央宮正殿的門,就聽見“啪嚓——”一聲,大約是茶盞摔在地上的聲音。緊接著,是皇後惱怒的咒罵:

“怎麽回事?宜然還能叫一個奴婢欺負了去?本宮看這個林氏也真的是膽大包天了!”

碎裂的茶盞正落在裴承翊腳邊,他略作停頓,然後便一副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沖著皇後行禮道:

“兒臣給母後請安,天幹氣躁,母後還是少動肝火為好。”

“你以為本宮想動氣?還不是你宮裏儲著那賤婢,竟然如此無法無天,連宜然這樣的名門貴女也敢動手欺侮,本宮看她是留不得了!”

皇後一向比較內斂,裴承翊喜怒不形於色的性格與皇後很像。能讓她發這樣大的火的事情實在不多,見這情形,裴承翊劍眉緊皺,心中殊為不安。

他弓下身,又行一禮,說道:

“還請母後息怒,此事本是兒臣之錯,叫宜然受了委屈,母後心裏有火便責罰兒臣吧。”

“你到現在還在護著那個賤婢,她究竟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皇後現在正在氣頭上,自是什麽也聽不下去,聞言反而看向門口,發覺門口沒人跟著,又問裴承翊,

“本宮不是交待過琴姑通傳的時候,叫你帶林氏一道過來的麽?她人呢?”

裴承翊暗暗吸一口氣:

“非是兒臣不肯帶她來,實在是她現下來不了。”

“來不了?怎麽?如今架子這樣大,連本宮也請不動她了?”

“母後誤會了,是兒臣責罰了林氏,她現下正在東宮受刑,恐怕血腥,實在不可到母後跟前兒來。”

裴承翊低著頭,一字一句說著,他這個語氣格外有信服力,

“況且,林氏嬌弱,哪裏有那麽大的膽子,原是兒臣一時糊塗覺得宜然有冒犯兒臣之處,才令林氏動手,母後還是責罰兒臣這個罪魁禍首吧。”

裴承翊來之前,皇後原本想著不管他說什麽鬼話,她是一概不信的,自己生養的兒子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還聽不出麽?

可是現下聽見裴承翊這樣言之鑿鑿,一不小心就有些半信半疑,她雖然看重宜然,可總不可能信一個叔伯家的女兒,而不信自己的兒子。

可是她心裏這火委實消不下來,登時一拍桌子,怒道:

“本宮叫你好生照看宜然,你就是這麽照看的?不論事實如何,即便你責罰過林氏,這事在本宮這裏也沒那麽容易過去,她的事本宮擇日再過問。今日,你就給本宮在這兒跪著思過!沒有本宮的令,不許起來!”

聞言,裴承翊沒有半分怨言,他一掀袍子,當即施施然跪倒地上。明明是一個跪下的動作,叫他這樣做出來,竟還有幾分儒雅。

皇後見他這般,倒也沒有再多為難,只是冷哼一聲,徑自進了寢殿,留裴承翊跪在原地。

……

日頭西斜,已近黃昏,裴承翊在這裏足足跪了兩個時辰。

琴姑在皇後面前給求了幾次情都沒用。不過,他自己倒沒有很想起來。

他是皇室嫡子,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從來不曾被罰跪這樣久。

可是真的跪在這兒讓裴承翊想起很多事情。

比如,那天他進來的時候,阿謠就是跪在這裏。

那日他剛剛下了朝,就聽陳忠報信,說阿謠一大早就被叫道未央宮,他心道不好,下了朝沒敢有半點兒遲疑,徑直就奔未央宮來了。

可是他還是來晚了,那時阿謠也是跪在這間殿裏,跪在碎掉的瓷片上,裙擺上都在滲著血。

一定比他現在疼得多。

裴承翊也不知道,她那麽一個連手上破掉塊皮兒都要撲到他懷裏哭的小姑娘,那麽疼怎麽忍住不掉眼淚的。

許是……只敢在他面前嬌氣吧。

可是她身份低微,不可鋒芒過盛,他便只能一次又一次讓她受委屈。

還有今日在懷王府時……

“太子殿下。”

裴承翊正沉浸在自己的回想中,突然聽見有人喚他,默了片刻,才應了聲。

然後便見到琴姑上前,扶他起身:

“殿下,娘娘恩準您起來了。”

“如此。”

裴承翊有些怔忡,點了點頭,提步往外走。可是他跪了這樣久,雙腿一時之間有些不聽使喚,這樣貿然一步邁出去,險些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