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恢宏的門庭外,凜冽寒風吹來,將地上堆積的潔雪吹到門前人冷毅的面容上。

裴承翊皺著眉,長身玉立,定定看著東宮宮門對面的那片雪地。

入眼之處皆是潔凈、純白,幾乎沒有一絲雜色。

他想起昨夜看到她身下一灘駭人的紅染到雪地,此時卻半點兒不見,不由雙眉皺的更甚,臉色沉得嚇人。

左右早被屏退,男人負手,低喚一聲:

“周譽。”

不消片刻,一身穿玄色勁裝的年輕男子便從身後拱手一揖:

“屬下在。”

裴承翊聲線低沉,頗具幾分隱忍:

“你帶著京中人手,暗中徹查…林謠下落,孤要見人,找不到不必來復命。”

“是,屬下領命。”

說完這句,裴承翊倏然轉身,湊近兩步,走到周譽身邊更壓低了聲音吩咐:

“著崔肆安排,盯緊未央宮和永昌伯府動向,查查這些時日秦大姑娘都與何人往來。”

“是,殿下。”

“切記,皆暗中進行,不可令人覺察。”

“屬下謹記。”

周譽是裴承翊手下影衛統領。身為太子,若無心腹人手必然寸步難行,裴承翊年少便被封為儲君,多年以來謹慎經營,朝中、軍中、私下自是都有自己的人。

影衛便是私下一隊人馬。不過,此時光天化日他能將周譽召出,卻不能將崔肆召出,其實不過是一個障眼,這支影衛真正的中心力量,是崔肆手下的探子,遍布京中,悄然無聲探聽消息。

只不過,如今皇帝偏重賢妃桓王,外有桓王虎視眈眈,內有皇後把控欲強,他周旋於這些勢力之間,只能韜光養晦,不可鋒芒過勝。

一步一行,皆如履薄冰。

……

周譽清早領命,夜半未返,裴承翊一整日郁郁,手上的折子一本接一本批示,心中也愈發煩躁。

他終於扔下朱筆,漫無目的地出了書房的門。

太子爺今日躁郁難解,陰翳幾乎寫在臉上,往日殷勤上前伺候的宮人們今日一個個垂頭俯首,莫敢接近。

裴承翊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靜軒閣。

看著匾上三個大字,乃是昔日他親筆所題,這一眼看過去,過往種種霎時湧上來,又是沒來由一陣煩躁。

男人眉頭緊鎖,卻還是鬼使神差地進了門。

屋子裏沒點燈,也沒燃碳,剛進門,便一股冷意襲來,令他不自覺發了顫。

這樣走進這間黑漆漆的屋子裏,裴承翊下意識就往床榻方向看去。

他諸事煩擾,許多時候到這裏她都已熄了燈,而他每每夤夜進來,帷帳一掀,便覆上榻上那抹軟玉溫香。

他忽地口幹舌燥。

男人坐到榻邊,沒有任何一刻覺得這床榻這樣冷硬過,明明那時他抱著她擱在檀木書案上肆意掠奪都不覺得書案硌人,此刻這鋪了數層軟被的床榻,卻覺得冷硬非常。

沒一點兒人氣兒。

在這屋子裏待久了,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他發現這裏好像有些不一樣。

她在的時候他並未太過注意,如今人走了,甫一看,才反應過來。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這個房間變得冷冰冰,沒有了她喜歡的花草,沒有再布置成她喜歡的、生機勃勃的模樣。

這裏所有的一切都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變回了她住進來之前的樣子,尋不見她住過的痕跡。

他有一瞬的恍惚,恍惚覺得,她好像從未來過。

男人片刻失神,然後便像是為了證明她存在過似的,打開一旁的櫥櫃。

櫃子裏倒是有東西。

整整齊齊放著一列規整的錦盒,像是有人特意理過。

裴承翊一個個打開,臉色愈發難看。

都是他送她的東西。

她真的如她那日所說,來時孑然一身,走的時候也仍是兩袖空空。

他嗅到了蓄謀已久的味道。

忽地想起那夜她顫著手解衣扣,低聲問他——

“真的是伺候好殿下,就會放我走麽?”

那時候,他以為她在鬧,原來,卻早有去心麽?

手中的錦盒幾乎被攥碎,裴承翊面沉如水,一雙眸子在暗夜中隱隱發紅。

他強自將這莫名的情緒壓下去,疏忽覺察到身後有動靜,熟悉的香氣襲來,男人有一瞬怔忡。不過是這一瞬,對方就已撲了過來,藕臂一伸,勾著他的腰身就從身後抱住他。

他心中一動。

是她?

裴承翊身子有些僵,良久,才拉開那手,轉過身。

身後的女子好像很慌,下意識嬌聲喚道:

“殿下!”

然後便還要再正面撲上來。

全然沒注意到此時此刻,聽到這聲音的男人已然橫眉怒眼,揚手就是一搡。

裴承翊寒了聲:

“果然是你。”

看來今日不用等崔肆回來復命,就已經有人自投羅網。

他愈發煩躁懊惱,咱在阿謠說要給春喜開臉的時候,他就該意識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