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公府門前, 幾個人這樣站著,連話也沒說出一句,各自的心思卻如暗潮湧動, 各不相同。

姜詔將其他幾個人的動作皆收入眼底,旁觀者清, 他幾乎是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關系。

他也下了台階, 走到太子爺身邊, 等著顧隨和阿謠走過來。

阿謠其實一掀開簾子的時候就瞧見裴承翊也在了, 好在她現在已經能夠泰然自若, 將他當成一個陌生人一般看待了。

她上前兩步,規規矩矩地見禮:

“臣女給太子殿下、大哥哥請安。”

輕風刮過, 將阿謠頭上的帷帽半掀,露出半張瑩潤的面容來。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朱唇上,若有所思。

“起來吧。”

他想伸手去扶起她, 但是被她不動聲色地躲了過去。

他就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阿謠隔著帷帽, 模糊地瞧見男人臉上的怔忡, 並不知在想什麽。

她不欲多待, 當下便開口說:

“天色已晚, 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他似乎張了張口, 沒說出話來。

阿謠卻早已移開目光,並不再去看他, 而是轉向身後,沖著身後站著的顧隨說道:

“阿隨,明日別忘了到府上來,二哥哥邀了我們吃酒。”

立在後面的男子聞言,面上露出兩分痞氣的笑容, 還有些或許連他自己也未覺察的寵溺:

“好說,夜裏風大,快回去吧。”

“好,明日見。”

“明日見了,阿謠。”

裴承翊立在原地,旁觀著這一切,愈發覺得自己像一個局外人。

他們都看不見他。

他眉頭緊鎖,想走,可雙腿卻如灌了鉛似的,半步也挪不動。

視線中的那道倩麗身影已經轉過去,邁著翩翩步伐,眼見著就要進了府門。

男人終於忍不住,張開口,想喚她,幸好開口的時候存著半分理智,為著她的清譽聲名,叫了聲:

“……姜二姑娘。”

正一只腳跨入門檻的倩影停住,頓了一下,才略顯疑慮地轉過頭來。

她站的位置是風口,夜裏風稍大了些,一下子吹過來,徑直將她的帷帽整個掀了起來。

一整張面龐暴露在朦朧的夜色中。

她面色嫩白,如一塊冷玉,瑩潤透亮。雙眸盈水,碎發蹁躚。

像夜幕中一輪月,美麗不可方物,亦不容忽視。

裴承翊怔在原地,努力控制著自己想要沖上去擁住她的沖動。

想著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阿謠擰起眉,聲音不帶一分感情,只是規矩地問:

“太子殿下可是還有事?”

這樣的情形,竟真的像他們從未認識過。

好像那些恩愛情濃,那些床笫癡纏全不存在一般。

阿謠不知道為什麽她在他那裏學會了冷酷絕情,可是現下卻還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傷情。

還好,她不會心軟的。

裴承翊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只是這樣看著她,看到阿謠都要不耐煩了,才終於艱難地說出一句:

“春衫薄,天還涼著,仔細著涼。”

男人的聲音低柔,緩緩聽不見,最後沒入夜色裏。

沒了聲兒。

他倏然想起去歲的春日。她向來愛美,也如現下這般,早早穿起輕薄的衣裳,輕紗羅裙,曼然若仙,好看是好看的,可一陣風過來就將那薄薄的衣裳打透,一雙小手涼的冰人。

那時,他就解下身上披風,披到她身上去。

一件衣裳,包裹著兩個人的體溫。

她與他的氣息,就這樣膠合、纏綿……癡纏不休。

他將她小小的身子攬在懷裏,緩緩將她溫冷的身子焐熱……一時間心猿意馬,好像此生再無他求。

可是很快,他就被她的話拉回現實。

只聽她聲音清冷,像是大殿之上奏事的大臣一般公事公辦:

“謝殿下。太子殿下提醒,臣女不勝惶恐,回去以後定然換上厚衣裳,還請殿下莫怪。”

一句話,竟顯得他的關心變了味。

裴承翊頹然地擺擺手,只沖身邊的姜詔低語了句“孤先走了”,便倉皇而逃。

他發現,他好像有些受不住她用那種規矩的、冷靜的、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神看著他。

到最後,竟只能落荒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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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下,年輕女子步履匆匆,很快地往前走著。

走在後面呢的姜詔跑了幾步方才追上,喚了聲:

“小妹,怎麽走得這麽快?”

阿謠回過頭,似乎因為姜詔這話,才剛剛從思緒中抽離出來。

她搖搖頭,答道:

“沒什麽,就是天有些黑,我怕黑,便走快些。”

“原是如此。”

姜詔從身邊的小六子手裏接過照亮的提燈,笑說,

“哥哥替你照亮,就不怕了。”

阿謠笑起來,唇畔梨渦深陷,甜膩喜人。

“謝謝哥哥。”

姜詔想起今日看到太子爺和顧世子都對自家妹妹非比尋常,現下卻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