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顧隨來見阿謠這日, 距離他們兩個上回相見已經過去數日。

彼時暴雨初晴,阿謠正坐在公府的園子中一下下打著算盤,算著近日的賬。

見到人來了, 才放下手中的算盤,起身淡聲問道:

“什麽要緊事。”

她雖是嘴上這樣問, 但是臉上隱隱的憂色已經暴露了她。

顧隨打著折扇,一如往日放蕩不羈:

“小爺就要從軍去了, 建功立業也好早日回雲南承我爹的爵位, 以小爺的才智說不準能掙個大將軍當當。”

阿謠沒說話, 只是神色暗了暗。

她爹雖然沒有透露軍情半分, 可是這些日子,總行色匆匆像是有處理不完的事物, 外面又傳言江南那邊剛鬧起水患,西北的月氏又蠢蠢欲動。

阿謠知道,顧隨此時從軍, 只怕他們一年半載、三年五載不會再見了。

她雖然對他沒有男女之情, 可總算覺得他救她於水火, 真心當他為知己好友的。

如此以來, 自是不舍。

況且, 戰場上刀劍無眼, 管他是什麽雲南王世子,若是受了什麽傷……

實在不堪設想。

雖然阿謠沒說話, 可是顧隨看著她變幻的臉色,發覺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自然弄懂了她心中所想。

他暗自苦笑一下,說起話來卻又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只說:

“小爺去建功立業你還不高興?怎麽, 擔心以後配不上小爺?”

顧隨手中的扇子在阿謠頭上輕輕一敲,瞧著吊兒郎當:

“放心吧,小爺才不會嫌棄你。”

見阿謠還是沒回答,顧隨剛要繼續說話,一低頭,卻看見面前的小姑娘不知什麽時候已是紅了眼眶,瞪著他,轉身就要走。

顧隨慌忙伸手攔住她,忙說:

“怎麽還哭了?我胡說的……”

阿謠掙開他的手,別過頭,許久,才悶悶地說:

“戰場兇險,你還有心思在這裏說這些渾話。”

這回換成顧隨沒話說了,饒是他平日裏那麽一個不羈放縱話又多的人,這時見到阿謠真的在擔心,也再說不出那些胡話來了。

只是低了聲,說道:

“我這不是,怕你憂心嘛。”

阿謠懶得理他,幹脆轉過身,徑直往前面的老榆樹下走去。

只留顧隨在身後喊她:

“哎,阿謠,做什麽去?”

她停在了那棵榆樹下,未轉過身來,卻將手往後面一伸,有些生硬地說了一句:

“扇子給我。”

雖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可是下一瞬,顧隨還是老老實實將他拿在手裏那柄折扇遞到了阿謠手上。

阿謠俯下身,終於還是在動手之前問了一句:

“這扇子可是旁人送的重要物件?”

顧隨也走上前來,見她願意理他,忙道:

“不是不是,只是小爺在街上隨手買的。”

得了這話,阿謠才動起手來,將扇子合牢,代替鏟子去挖榆樹下的土地。

因為連日下暴雨,地上的泥土被雨水沖刷泡浸的都已經十分松軟,是以,即便她只是用了個折扇,也輕而易舉鏟開了土地。

一下,又一下,一雙纖纖素手,手持一柄合攏的折扇,一刻不停地往下挖。

顧隨今日腦袋混沌,看了半晌,才終於弄懂了她是在幹什麽。

明白了她的意圖之後,他先是愣了一愣,須臾面上多了一絲略顯苦澀的喜色,也跟著蹲下身,伸手去奪她手裏的扇子,直說:

“我來。”

阿謠也沒拗著,對方的手伸過來,她就自然而然放開,將手裏的扇子給他。

總歸將這裏的東西埋下去的人是他,此時挖上來的人還是他。

也算是有始有終。

男子的手勁大,動作也比阿謠麻利,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已經見到底下的酒壇子露出邊際。不多時,那一壇昔日埋下去的荔枝釀,現下,終於重新得見天日。

察覺到對方看著自己目光灼灼,阿謠有些別扭地垂著頭,不與他對視,只是低聲說:

“大約是釀好了,就當是為你踐行。”

須臾,自有丫鬟拿來酒碗,又拿來毛巾替他們凈手。

二人就坐在公府後園的一處涼亭中,共飲佳釀。

喝酒的時候,兩個人默契地誰也沒說話。

一直到酒過三巡,阿謠的臉色都開始發紅的時候,才聽顧隨似乎在安慰她似的,說道:

“不必憂心的。阿謠,我是在你爹爹麾下,他老人家看著你的面子也會照看我的。”

……

後來的事情阿謠不記得,只記得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躺在自己的榻上,連顧隨的影兒都見不著了。

不過她隱約記得他說過的話,他是在她爹爹麾下,那大約,會好的吧。

總歸他不再無所事事地瞎玩,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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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日子又過兩日,之後,不知道四公主是怎麽了,頻頻召阿謠進宮。

一次兩次她還可以稱病不去,次數多了,便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