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阿謠沒想到她被四公主叫到未央宮, 卻連四公主的人影兒都沒有見到。
偏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進門來見她的人竟然是,皇後。
從前種種齟齬如今想起來歷歷在目, 阿謠不明對方來意,只是不卑不亢地垂首行禮。
禮儀周全, 無可指摘。
來人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和平素大致沒有什麽分別。
不過, 阿謠還是敏銳的覺察出這聲音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頹唐。
那種一向淩人的盛氣也消減了些。
“起吧。”
然後就是四目相對之後的沉默。
阿謠眼觀鼻鼻觀心, 一直靜靜站在原地, 並沒有動。
然後則是走到偏殿上首的位子上, 緩緩地坐下來。
偌大的宮殿裏,此時就只有她們兩個人。
宮殿的門被緊緊閉著, 她們就這樣待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裏。
氣氛並不怎麽好。
許久才聽皇後說道:
“坐。”
“謝娘娘。”
“你怎麽不好奇四公主叫你來,她自己卻不見了人。”
“臣女先前是好奇的,不過見到皇後娘娘就不好奇了。”
聽了她這句話, 皇後低低地笑了一聲。
要是不仔細聽, 很難察覺。然後便聽她似乎是感嘆似的說了一句:
“從前倒是沒有發現你是這樣的性子。”
大約是這些時日以來, 阿謠種種作為, 無不令皇後刮目相看。
從前眼中無用的青樓賤婢, 原來竟也是個聰慧持重的女子。
比洛陽城裏那些自幼在深閨教養的閨秀, 也並沒有差到哪去。
“知道本宮為什麽要見你麽?”
阿謠聞言,默了默, 方開口道:
“臣女愚笨,只想到大約與太子殿下有關。”
除了太子,她與皇後恐怕沒什麽好說的。
未央宮這間偏殿的光線有些不足,今日又是個下著淅淅瀝瀝小雨的天氣,外頭陰沉沉, 殿裏就更顯得有些暗。
像蒙了一層淺淺的霧,什麽也瞧不清。
不過方才,一瞬間從外頭打進來一片暖黃的日光,正正好好的照到皇後臉上。
阿謠這才發覺,皇後在聽到她提起太子的時候,眼睛不自覺暗了暗。
像是憂慮,像是煩擾。
總歸,大約是牽掛著的。
阿謠倏然就想起來在公府用早膳的時候,胡氏說的那句“連太子殿下都染上了疫症”。
難道……
“沒想到你原是姜家的女兒,你與承翊這一樁事,委實是遇上的不合時宜。”
阿謠不是沒想到皇後會舊事重提,只是沒想到她這一次,竟然將話說的這麽直接。
讓她愣了愣,才想出來該如何接話:
“娘娘說的正是。臣女自知不配與殿下相匹,所以從前不合時宜的樁樁件件,臣女都忘了。”
她私以為,皇後如今又提起這茬來,想必是試探她是不是還會糾纏太子,所以她幹脆就給了一個直接的答案。
“你忘了?”
“本宮倒是比你的記性還好些。”
阿謠站在原地,頓了頓,才問:
“皇後娘娘這是何意?”
皇後卻沒理她的茬兒,徑直轉了話鋒,說道:
“本宮到現在還記得,你進東宮的第一日。”
阿謠闔唇不語。
“皇家規矩森嚴,太子自小有名師大儒相教,品行端方,半點兒錯處尋不出來。得知他帶了個青樓女子回東宮時,本宮既有震驚亦有惱怒,此事若是傳出去,可算是他被封為儲君之後,最大的汙點。是以,當日便叫他到未央宮來了。”
接下來的時間,阿謠俱沒有插嘴,只是靜靜聽著皇後說。
靜靜地跟著皇後的話,將記憶又拉回從前與他耳鬢廝磨的日子。
“本宮眼裏揉不得沙子,便令他將你送回去,總歸你不能留到東宮。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太子長這麽大頭一回不聽從本宮的話。”
“後來為了防著本宮加害你,諸般法子都想了出來,將自己身邊的影衛都安排到你身邊,用什麽禁足之由搪塞本宮,令本宮無法召見於你。他長這麽大,除了朝事,便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讓他這樣掛心過。”
……
“這二十余載,本宮這做母親的確有失職之處,我們都將他作為儲君培養,聖上也沒有像待旁的孩子一樣與他親近,他自小便比旁的孩子性子冷,待人疏遠。你待在他身邊,想必也知道這孩子學了一身的規矩體統,不懂得疼人,也不懂得如何與人親近。”
“可是,他已經盡力而為了。”
……
“他是本宮十月懷胎親生的孩子,縱然平日對他要求嚴苛,可是自己的孩子總是心疼的。上林苑馬球會上,他不顧自己的安危,第一反應就是挺身救你,傷勢重的左邊的臂膀幾乎動彈不得。”
“可是舊傷還沒好,便又被聖上一頓鞭子打得血肉模糊……我兒縱然有錯在先,卻也實實在在丟了半條命去。本宮從前太過刻薄待你,也用了很多手段攪亂你們二人,種種罪責全是本宮犯的,皆該算在本宮一人身上。如今江南瘟疫盛行,承翊與災民同吃同住,高熱不絕,幾乎命懸一線,沒人能勸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