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宴(三合一)

李令月望著裴濟難得軟化了幾分的堅毅面龐, 眼神閃了閃,竟是浮上一層細細水霧。

她垂眸瞥過已被飲空的酒杯,忍著哽咽道了句“多謝表哥”, 便低著頭起身,快步離開這一片歡宴之地, 往麟德殿中一處早已尋好的偏僻偏殿去了。

身邊的宮人悄悄向太後與李景燁低語數句, 道公主有些不適, 先下去歇息。

太後與皇帝二人本都有些心情不愉,方才也瞥見了李令月往裴濟那裏去,只當她又被裴濟冷落, 心下不快才離開, 便也不多管,只命那宮人好生照看。

便在這時,人群之中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原來方才去更衣的麗質, 此刻已隨一眾樂師們緩緩步上台去了。

比之方才,她又稍做了一番裝扮。

烏發盤作雲髻, 斜插一支鳥雀銜珠金步搖, 隨著行走的步伐慢搖輕顫,別具韻致。眉間貼了抹金粉相間的海棠花鈿, 在燈火交映下熠熠生輝,更襯得眉目如畫, 顧盼生姿。

精致美艷的面與修長纖細的脖頸間,除了雙唇塗脂外, 不施粉黛, 可饒是如此,肌膚卻通透無暇,瑩白勝雪, 再配一身火紅榴花舞裙,更襯得美艷嫵媚,令人萬物黯然失色。

殿中千人,皆移不開眼,先是不約而同地靜了一靜,隨即驚艷贊嘆之聲不絕於耳,不少娘子更興奮地討論起貴妃這一身裝扮,料不到半月後的長安,女子敷鉛粉之風便會過去大半。

而最高處,皇帝與身邊眾人則心思各異,一時都將目光放在台上之人身上,再沒人注意李令月的離開。

不多時,但見麗質沖眾人微彎腰肢,隨後示意樂師們奏樂。

一曲《春鶯囀》隨即奏出。

樂聲如春日晨起時的鶯啼,由空靈婉轉,漸至歡快活潑,麗質的舞姿也隨之由柔軟靈動漸漸變得輕盈熱烈。

她腰肢柔軟,寬擺如柳枝,偶爾彎折,顯出驚人的纖細,時不時引座下眾人驚艷高呼。

大約是因她生得比舞姬們都更美上幾分,這分明是常見的軟舞,卻偏偏被她跳得極富感染力。不多時,座下飲了酒的男女竟有不少已開始隨樂聲與她共舞。

夜宴氣氛一時被推至高潮。

裴濟望著台上的麗質怔怔出神。

自她方才登台時,他心底的郁結便好似掃去大半,漸漸化作幾分壓抑不住的燥意。

那一抹火紅的身影漸漸與那日太液池邊涼亭裏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他腦中有片刻混沌,莫名想起那一日,在紫宸殿外,她曾說會再為他跳一支舞。

可今日的舞卻是獻給陛下的壽誕之禮。

他眼神黯了黯,努力克制著心底再度漫溢而出的陰郁與燥意。

然而不知為何,那一團糾結在一處的復雜情緒卻沒有半點熄滅下去的趨勢,反而慢慢漲開,繼續侵蝕著他心底隱秘的角落。

他暗暗蹙眉,擱在案下膝上的雙手悄然捏緊成拳。

台上樂師們奏出的樂曲漸漸止息,麗質的舞也趨近收攏之勢。最後那一刻,她放柔腰肢,輕點腳步,雙臂舒展時帶起絲帶與廣袖翻飛,如倦鳥歸林一般,收攏身軀,慢慢伏跪在地。

一時眾人屏息凝視,呆怔一瞬,方回過神來,紛紛擊掌贊嘆。

麗質緩緩起身,沖不遠處的李景燁微微躬身行禮,柔聲道:“妾向陛下獻醜了。”

李景燁此刻也沉浸在驚艷震撼之中,平淡溫和了一整日的面容終於露出真心而喜悅的笑容。

他知道麗質美貌異常,也見過無數技藝精湛的舞姬跳過《春鶯囀》,甚至如今宮裏的幾位才人中,也有曾給他跳過此舞的。

可他卻沒料到,由美貌異常的麗質跳出的一曲《春鶯囀》卻比他見過的任何一次都更令人驚艷難忘。

他親自步下座去,行至台上麗質身邊,眾目睽睽之下彎腰托著她的雙肘將她扶起,揚聲道:“貴妃一舞,足令萬物失色,朕今日得見,實是大幸。”

皇帝贊譽至此,旁人自然紛紛附和。

麗質莞爾:“蒙陛下不棄,妾慚愧。”

李景燁牽著她的手將她重新帶到自己身邊坐下,示意台上演出繼續,隨即也不顧太後厭惡的神色與嬪妃們羨慕又嫉妒的模樣,轉頭捏了捏她的手,輕聲道:“麗娘的心意,朕看到了,今日成千上萬的賀禮,都不及麗娘的這一個。”

“陛下喜歡就好。”她微笑,拿了帕子拭額角的汗珠,起身道,“妾還需往偏殿沐浴更衣,請陛下恕罪。”

李景燁松開握著她的手,滿是憐愛,點頭應了,目光直望著她的身影消失,才慢慢收回。

太後始終冷眼旁觀,此刻見他如此模樣,不由感到一陣無力。

她面色疲憊,沖李景燁擺擺手,道:“我年歲大了,有些撐不住了,這便要回長安殿去歇下了。”

李景燁見狀,知道母親心中不快,面上的笑意也跟著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