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眼淚做的

慕淮存的心思,昭然若揭。

容晞聽罷,只覺軟耳泛癢,不由得微縮著頸脖,在慕淮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雙頰漸漸蔓上了緋紅。

“……奴婢記下了。”

她手裏捏著枯黃的柏葉,微抿著唇又站在了原處,心中思慮著日後該如何處事。

慕淮則唇角微漾,視線不經意地看向了乾元殿的紅柱。

莊帝與李瑞、尹誠議事的時間不長,不經時,二人便從殿中走出。

李瑞一身紫緋公服,他征戰多年,雖已上了歲數,眉目間仍存著一股英氣。

尹誠較李瑞的官階低了幾級,年歲看著同慕淮相當,他著朱色公服,闊步跟在了李瑞的身後,身姿挺拔颯然,頗有英勇氣概。

因著慕淮與尹誠有血緣關系,容貌便有相近之處。

譬如,二人都生了副高挺又精致的懸鼻,也都有雙深邃英雋的眼。

尹誠雖是個武將,給人的感覺要清朗許多,一看便知,這位青年將軍是個性子極其開朗的。

而慕淮的容貌較之尹誠更出色,可眉宇卻不疏朗,總隱隱透著陰戾,讓人生畏。

按說,慕淮現下雖未被封王,但到底也是皇嗣,縱是李瑞官位再高,卻也只是個臣子,見到慕淮理應向其恭敬揖禮。

但容晞見他經過慕淮時,步子邁得是風風火火,只用豹眼冷瞥了慕淮一眼。

這般作態,絲毫都不將當朝四皇子放在眼中。

尹誠則眼蘊笑意地朝慕淮施了一禮。

慕淮未發一言,單向尹誠淡哂。

因著大臣在下朝後不宜在禁宮久留,李瑞和尹誠很快便從宮城至北的長廊折返回府。

秋風陣陣,煙空天清。

莊帝身側的太監引著慕淮進了乾元殿,他親自為慕淮推著輪椅,態度十分恭敬。

甫一進殿內,慕淮便嗅聞到了殘酒氣味。

隱約間,還能聞到絲縷的血腥氣。

莊帝面色不大好,慘白中透著暗灰,正端坐於檀木條案前。

慕淮坐於輪椅,向莊帝問安,他用余光瞧見了條案上的絹布,上面隱隱有著血漬。

莊帝應是又咳血了。

慕淮剛要詢問他的身體狀況,莊帝卻慘然一笑,對慕淮溫和道:“按那道士所說,你雙腿的蠱毒至年底時便能全解,到時你便再不用受這蠱毒帶來的病苦。屬於你的位置,朕一定會力保你拿到。”

賢妃去世後,慕淮雙腿便中了一種奇怪的蠱毒。

莊帝遍尋良醫都不得救治之方,後來聽聞玉清觀一個得道的高人可治疑難怪病,便悄悄尋了那人入宮,為慕淮看病。

那高人初見少年慕淮時,眼神便頗為幽深。

他觀慕淮年歲尚小,卻有帝王之相,但眉眼卻透著陰煞的戾氣。這樣的人若成了君主,保不齊便會成為兇殘不仁的暴君。

先帝慕祐剛結束前朝的混亂局面,他並不希望這樣的太平局面毀在慕淮的手中,又變得民不聊生、餓殍遍野。

慕淮這樣的性情,若往好了發展,便是殺伐果決、雄才大略的霸主。

若再被莊帝慕楨如此驕縱,很難不會成為禍國殃民的一代昏君。

得道高人厘清了利害關系,雖然那時便有能為慕淮解蠱的法子,卻對莊帝說,這蠱需到他二十一歲那年才能完全被解。

但每年中,會有個幾月的時間,慕淮的腿可以像常人一樣,自如行走。

如此,得道高人便希望慕淮得以磨礪心性,抑一抑他骨子裏那殘暴狠戾的性情。

自己最寵愛的兒子雖然中了這稀奇又折磨人的蠱毒,但莊帝卻也存著慶幸。這些年若不是慕淮一直被外人認為雙腿有疾,李貴妃和李瑞只會更忌憚他。

慕淮便趁著雙腿暫被解蠱的時候,在宮禁時分拿著莊帝特許的令牌出宮,同尹誠於夜半時分練騎射之功,再於次日清晨折返禁城,更換個衣物後再去翰林院治學。

慕淮這麽些年雖然一直被蠱毒折磨著,卻絲毫都沒降低對自己的要求,他如今年歲剛剛及冠,文韜武略皆是樣樣精通,有著帝王的一切特質。

只是,那高人的心願卻未實現。

他的性情並未因被蠱毒所困而變得平和,依舊是那副乖戾無常的性情,處事既狠絕又極端。

莊帝適才之言,傻子都能聽明白。

這天下至尊之位,他要傳給慕淮。

可慕淮聽莊帝的語氣,卻大有時不利兮的蒼涼之感。

他雖是莊帝的親子,與他的性情卻是反著來的。

莊帝的性子說好聽了叫溫方敦厚,說不好聽的,便是懦弱無能,理政治國往往受制於權臣,做決策時也時常猶豫。

思及此,慕淮神色凝重,不解地問:“父皇…這話是何意?”

莊帝輕嘆了一口氣,看著與賢妃肖像的慕淮,語氣慈愛,卻又透著幾分無奈。

他喚了慕淮的乳名,道:“滿牙…朕怕以後會護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