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重逢七年間

酒桌旁眾人一片唏噓感慨,寧缺和桑桑在角落裏撥著碟中的鹹菜絲,默默聽著,喝稀粥的聲音也很唏噓。他對那位曾靜大人已經沒有太多印象,但對那位悍如猛虎的夫人卻是記憶深刻,至於這場家鬥鬥到宮裏去的大戲,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去論對錯,反正這些事情與他也沒關系,他更關心的是大夫府對面的情況……

“和曾靜大人相比,那位林光遠將軍就算是倒了血黴……這話也不對,丫的敢叛國謀逆,死一千遍也算是便宜了他,只不過府裏……那些人真是可憐。”

老人拿起筷尖戳破碟中鹹蛋,就著那抹滋味飲了口便宜的蓮花白,嘖嘖嘆息道:“你們都沒親眼見過,我那天剛好在,將軍府裏殺聲震天,人頭落地就像西瓜落地般迸迸直響,那血啊……從大門下邊漫了出來,真是慘啊。”

“我不是想替那個賊人說話,只是這世上的事情有些時候想起來、琢磨起來確實挺不是滋味,當時街坊都知道,朝中有幾個官員和宣威將軍交好,可事發之後硬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將軍說話,事後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老人放下酒杯,下意識看了看飯館四周,看了看門外的街道,壓低聲音說道:“聽說過城門郎黃興嗎?他是宣威將軍從邊塞帶回來的裨將,結果首告將軍叛國的就是他,要問這個人現在在哪裏……人投靠了親王殿下,現在混的好著哩!”

“還有當年那位昭武校尉,據說現在也挺不錯,也不知道這些人每日介花天酒地的時候,會不會想起宣威將軍府裏的人頭,如果想起來又是啥感覺。”

……

……

筷尖蘸蛋黃就酒,雖然慢但還是會吃完,酒桌旁的長安閑人們把家中悍妻規定的每日蓮花白份額喝光,便結束了閑嘮,笑著拱手告別。

寧缺和桑桑依然坐在角落那張小桌旁。桌上的清粥早冷,腌白菜的邊緣都被風吹的幹卷了起來,卻明顯沒有離開的意思。

“少爺,你和將軍府究竟有什麽關系?”桑桑看著他認真問道。

寧缺笑著回答道:“自然是有關系的。”

“我是問……什麽關系,不是問有沒有關系。”桑桑認真地糾正道。

寧缺沉默片刻,漸漸斂了笑容,一本正經說道:“可是這關系不能說啊。你現在是我的侍女,一旦說出來,朝廷會把我們一起砍頭的。”

桑桑看著他的眼睛,知道他是在說笑話,搖頭說道:“少爺,你這是在說廢話。”

“在我大唐,廢話害死的人可不比蠻人殺死的人少。”寧缺笑了起來,回答道:“有時候我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就不能說,因為一說就要死人,所以非要我們說的時候,那我們就一直說廢話好了。”

說完這句話,他重新拾起木筷,卷起右手上的袖子,目光在桌面上的五小盤鹹菜和兩碗冷粥間來回,猶豫著接下來該用什麽打發時間。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男人走進了飯館,這個男人身材很瘦小,長相很普通,最明顯的特征就是黑,黑糊糊的臉像是用了多年的鐵鍋底,比桑桑還要黑很多。

桑桑大概很少看見比自己還要黑的人,忍不住擡頭好奇地看了兩眼,又覺得這樣顯得有些不禮貌,正準備收回目光時,卻驚訝地發現這個黑瘦的年輕男人竟朝著角落走了過來,她身體微微一僵,右手伸到背後握著了黑傘的中段。

黑瘦男人並不是沖著他們來的,徑直坐到與他們相鄰的桌邊,伸手要了幾個酒菜,桑桑心情稍微放松了些,沒有注意到這名黑瘦男人正和寧缺相背而坐,距離極近。

黑瘦男人走進飯館的時候,寧缺並沒有認出他來。畢竟當年在燕境山林裏相遇時,他們的年紀都還很小,對方叫他小寧子,他叫對方小黑子,如今這麽多年過去,寧缺已經變成了少年,對方也已經變成了氣度沉穩的青年人了。

寧缺挾起一筷子鹹菜放進嘴裏,噗哧噗哧嚼著,就像是姑娘家忍不住掩嘴而笑那般,直到嚼了好幾下,才發現是自己最不愛吃而桑桑最愛吃的醋泡青菜頭。

“看來這些年混的不錯嘛。”他忍著笑意說道。

桑桑的筷子剛伸到醋泡青菜頭的碟邊,臉上露出些微抱怨神色,心想少爺今天怎麽轉了性子和自己搶這東西吃,忽然聽到寧缺的問話,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在問那個剛走進來的黑瘦男人,筷尖不由僵在了碟邊。

黑瘦男人肩頭微微抽搐兩下,似乎也是在忍笑,說道:“怎麽也沒你混的好啊,就你這缺德玩意兒居然也能通過書院的初核,居然還把當年那個小丫頭騙成了自己的小侍女,真他媽缺德啊……說起來她好像不認識我了。”

“七年前她才多大點兒,她又不是我這種生而知之的天才。”寧缺端起粥碗沒好氣回應道:“趕緊說正事兒,當年殺我全家的那些雜碎你究竟幫我查到了幾個?還有屠你全村以及後來幫著夏侯遮掩的家夥你又查到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