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秋之靜美及肅殺

寧缺見女教授一眼便看出自己的想法,不由有些尷尬,摸著腦袋笑了笑。

女教授看著他微笑說道:“你也不用避我,我也只是偶爾來這片林子逛逛。”

寧缺湊趣恭敬問道:“女先生,您為何喜歡這片林子?”

女教授略一沉默,背手於身後擡頭靜觀林梢秋葉,淡然說道:“多年前,有人這片劍林悟道,那人是我在書院中唯一真心佩服之人,或許這片劍林現如今還遺留著那人某些氣息,所以每次來這林間,我便會覺得有些歡喜。”

“唯一真心佩服之人?”寧缺不解道:“難道是院長在此地悟道?”

女教授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寧缺看著她的背影,忽然發現身材纖巧的女教授背負雙手看天,竟無由生出一股壯闊之意,撓頭道:“如果那名前輩現在還在這林中,先生也許會與他成為朋友。”

女教授搖頭,和聲說道:“若能相見,我當試試他之劍氣是否真那般浩然無雙。”

聽著浩然無雙四字,寧缺無來由想起舊書樓裏那本浩然劍,卻依然毫無頭緒。

“山間林中皆有真意,你既然能看懂此間景致,便不要浪費,多看看吧。”

女教授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修行之人自不屑與世人爭一時之長短,但也不可讀書賞景進了歧途,淡泊何以明志?明年秋日你們這屆學生裏的唐人便要赴邊塞實修,這一年間你便要把基礎打紮實些,不然若在戰場死了豈不可惜?”

寧缺誠摯行禮受教,忽然想到她話語中那個詞,好奇問道:“先生不是唐人?”

女教授搖了搖頭,輕柔踱步向林外走去。

寧缺看著她纖麗動人背影,問道:“先生,學生還不知您名諱。”

“我叫余簾。”

余蓮?這真是一個普通甚至有些俗氣的名字,寧缺心想如此氣度的書院女教授,怎麽會有這樣一個名字,忽又想著這些日子裏那個疑問,忍不住鼓起勇氣大聲問道:“先生,敢請教貴庚?”

余簾微微一笑,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在林畔輕聲說道:“如果我記得的不錯,向一女子詢問年齡,是非常沒有禮貌的事情。”

寧缺看著消失在林外的女教授身影,自嘲一笑想著,如果不是您清稚外表看著像是十六歲,溫柔婉約氣度看著像三十歲,自己哪裏會想到問這個?

……

……

秋日景美,天高雲淡令人心曠神怡,層林盡染染紅了少女臉上微羞的胭脂,晨霜初降冰清了世人蒙塵的心。寧缺平靜在書院中學習修行,不再像以往那般急迫渴望,慢慢地逐漸了解修行的世界,耐心無數遍嘗試凝念,與燭火紙張銀錠不斷親密,並不著急尋找到屬於自己的本命物,偶爾與褚由賢說幾句閑話,與司徒依蘭站在書院學生注意不到的角落裏交流數科問題,用留言與陳皮皮互相貶損,偶爾深夜則帶上兩碗蟹黃粥與對方當面交流。

沒有仇恨沒有鮮血,只有學習與等待,他等待著自己實力慢慢提升,等待敵人漸漸放松老去,他在秋天裏等待冬天的到來,過了冬天便是春天,春天的時候書院二層樓便要開始進人了,而明年的秋天他則要重新回到邊塞。

四歲柴刀殺人之後,他終於有了時間去生活,而不僅僅是生存。在日後的回憶中,除了沒有桑桑的身影,這段書院時光甚至可以說是他生命中最平靜幸福的日子。

大唐與燕國邊境處的群山也迎來了秋天,駐守在山谷土原間的兩國邊境部隊,沒有辦法感受到任何平靜幸福,雖然已經好些年沒有大的戰事,但駐守邊疆本就是苦差事,此間偏北,一旦入秋便氣溫極降,眾人呵氣成霜手被凍的通紅,看著滿眼簌簌落葉蕭瑟畫面,哪裏有欣賞秋景的念頭。

清晨時分,有兩名穿著燕國服飾的男人越過邊境,走進大唐軍營。此地駐守著大唐最強悍的邊軍,又是鎮軍大將軍中軍營帳所在之地,防禦檢查極為嚴苛,那兩位中年人拿著軍部勘發的密諜手印,用了極長的時間,才通過了軍營的層層檢查。

走進情報司在營地裏的房間,二人中稍年輕一人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那頂雄偉的中軍大帳,目光落在大帳頂端飄揚的軍旗上,寒冷目光一閃即逝。

進入帳蓬,確認沒有人偷聽,另一位中年人冷冷看著同伴,低聲訓斥道:“從長安城弄到大唐軍部的密諜手印,朝廷不知犧牲了多少利益,今日行刺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萬事需謹慎,你先前就不該看邊一眼。”

年輕燕人臉上滿是不屑之意,說道:“不過一屠夫耳,難不成我遠遠看一眼,便能讓他感覺到有人想要行刺?”

“天底下想殺那屠夫的人不知多少,但他一直都沒有死。”中年燕人冷漠看著他,說道:“這裏距離中軍營帳的距離經過樞密院精確計算,足以發起偷襲,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能偷襲他,他難道就不能感知到我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