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希望在人間

PIAPIA是鞋底抽打臉頰發出的清脆響聲,只可惜長安城裏的人們沒有看過那個世界裏穿裙子的喜劇演員表演,大概無法準確接收到自己想要傳達的意思,懷著明珠混投的遺憾,寧缺帶著桑桑走出庭院,與褚由賢說了兩句閑話,便出了側門,然而他們上了馬車還未走遠,便聽到了後方響起的急促密集馬蹄聲。

桑桑瘦削的肩膀微微一緊,擡頭看著他,柳葉眼裏滿是詢問警惕神色。

寧缺笑著拍拍她肩膀,寬慰道:“就算那皇子老羞成怒,瘋狂到在長安城裏也敢派下屬追殺或者毆打咱們,也不可能白癡到這種地步,剛剛出門便跟上來。”

他的判斷沒有出錯,街道上那幾輛快速跟上來的軟索華貴馬車,烙著皇室徽章,馬車夫看著這等陣勢,趕緊提索斥喝把馬車讓到道旁,然而沒有想到,這些帶著大唐皇室徽章的馬車竟是緩緩停了下來。

青布窗簾掀起,露出李漁那張清麗宜人的臉,她的眉頭微蹙,唇角卻帶著笑意,看不出來真實的情緒。

寧缺帶著桑桑趕緊下了馬車,恭謹地走到窗口行禮,他內心深處對這位公主殿下或許毫無尊敬,但在這人來人往的長街之上,可不敢稍有顯露。

“前些日子,聽說過你在書院裏人緣不好。”李漁微笑看著窗旁的他,頓了頓後說道:“今天看著飲宴之上,你即便是在替書院出頭,也沒有讓那些同窗生出同仇之感,由此看來,你在書院裏的人緣不是不好,而是極差。”

寧缺笑著回應道:“人緣這個東西說起來很奇怪,就像城墻上面長著的那些野草,風往哪邊刮,它就往哪邊跑,人緣不好其實有時候只說明你吹出來的風不夠大。”

“你這話說的倒也有趣。”李漁笑著說道。

寧缺撓了撓頭,看著窗後的女子,回答道:“也就是殿下能聽明白,我才說說。”

李漁嘆道:“若讓旁人聽著你敢用這種口吻與本宮說話,一定吃驚於你的放肆。”

寧缺笑著揖手說道:“那是因為公主殿下賢良,而且又是舊識,說話自然不需要太過講究。”

李漁嘆了一口氣,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這個少年啊,該放肆的時候偏不放肆,也就在本宮面前放肆的厲害。”

寧缺聽著這話有些奇怪,沉默片刻後,笑著回答道:“殿下這話責怪的沒道理,至少我相信今天的隆慶皇子會覺得我已經足夠放肆了。”

想起先前隆慶皇子難看陰沉的臉色,李漁只覺得渾身上下被春風洗過一般舒爽,滿意看了一眼寧缺,又看了一眼他身旁的桑桑,贊賞說道:“你今天表現的不錯,不過……為一時意氣之爭,居然不怕同時開罪燕國臣民和西陵神殿,你這膽量真比往年漲了不少,說實話渾不似你當初的性情風格。”

這是一句看似很尋常實則很犀利的問話,只有與寧缺真正接觸過的人,才知道這個來自邊城的軍卒,向來更看重實利比如生死,向來不怎麽在乎虛名比如羞辱。

寧缺此時回憶先前那刻在酒席上的強硬尖刻,自己也覺得有些有趣,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隆慶皇子的作派,我便非常不高興,當那個小道童說出那番話時,我真是掀桌子殺了他的心都有,只是……殿下您也知道,我這點兒微末本事哪裏殺得了他,那也只好刺他幾句討些利息。”

“這還只是利息?”李漁笑著說道,然後她想到後日那件大事,想到今日席間仿佛被人遺忘的燕太子崇明,漸漸斂了笑容,神情凝重看著寧缺,沉默很長時間後低聲說道:“今年只有一個人能進二層樓,那個人……有沒有可能是你?”

寧缺看著窗內女子認真的神色,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不管西陵神殿和燕國人究竟在想些什麽,我也不理會朝廷與他們之間達成了怎樣的協議,我只知道,我非常不想看到隆慶走進二層樓。”

李漁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寧缺回視著她的眼睛,無奈地攤開雙手,說道:“隆慶皇子是站在知命境界門檻上的修行者,是西陵神殿裁決司的大人物,而我……只是書院一個普通的學生,殿下指望我去做他光輝道路上的攔路石,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李漁眼中的光澤漸漸散去,她看著寧缺這張幹凈清新卻依然尋常的臉,心想自己也著實是昏了頭腦,怎麽會想到把希望寄托在這個家夥身上,不由自嘲一笑,隔窗伸出手去,在桑桑臉頰上輕輕一捏,誇獎道:“你比你家少爺能幹多了。”

這大半年裏,桑桑經常去公主府玩耍,與李漁十分熟稔,也不怎麽抗拒這般親熱的動作。她打了一個酒嗝,輕聲說道:“少爺才是真正的能幹。”

……

……

固山郡都尉華山嶽輕夾馬腹,來到皇室馬車旁,看著前方快要消失在拐角處的馬車,忽然開口說道:“一年未見,想不到那個邊城少年居然入了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