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上馬為賊(七)(第3/5頁)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焦臭的味道。

營地裏回響起一陣勝利的歡呼。

……

……

寧缺盯著馬車裏的白衣少女,說道:“我提醒過你,你是我們最強的人,你的念力是我們最珍貴的武器,應該用在最適合的時候,而不應該隨便用出去。”

莫山山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因為見了太多血腥畫面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她此時的臉非常蒼白,比身上那件白裙更白。

“已經死了很多人,我再不出手,剛才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寧缺看著她說道:“你這是婦人之仁。”

莫山山睫毛微顫,回答道:“我本來就是婦人。”

寧缺壓抑著怒意,嘲笑說道:“你還沒有嫁人。”

莫山山平靜回答道:“嫁人也不會嫁你。”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如果你還有念力,那你最後的念力必須留給我。”

他是修符之人,很清楚符道對念力的消耗程度,少女蒼白憔悴的臉頰,說明她這些天的念力已經消耗太多,而他又不得不承認,在整個隊伍裏,這位白衣少女才是實力最強的那個人,所以面對這種情況,難免有些憤怒。

馬賊在這道驚天火符之下死傷慘重,但草甸上方至少還有兩百名馬賊猶有再戰之力。莫山山念力枯竭,而他真實境界只是不惑,根本無法抵擋。

寧缺當然還有些壓箱底的保命本事,但像元十三箭和師傅給他的錦囊這些事物,如果用在這些馬賊身上,實在是一種天大的浪費,在生命遇到真正危險之前,吝嗇只比桑桑差一絲的他絕對不會使用。

關鍵是援軍,糧隊營地已經撐了這麽長時間,想像中的援軍卻始終沒有出現,要知道如果一開始就確定沒有援軍,他早就騎著大黑馬跑了。

“到底有沒有援軍?”他盯著莫山山的眼睛問道。

莫山山冷漠回望著他,說道:“那只有援軍自己知道。”

寧缺不再試圖和她交流,直接說道:“準備突圍,我的馬只能帶一個人走,我要帶天貓女,你的人由你負責。”

莫山山問道:“那這些和你一起戰鬥這麽長時間的燕軍和民夫怎麽辦?”

寧缺回答道:“我和他們只是偶遇,並沒有戰友關系。”

莫山山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會走。”

寧缺看著她,忽然說道:“你難道還沒有發現,草甸上的這些馬賊的目標就是殺你?除了你之外,這個破糧隊裏還有什麽值得他們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莫山山看著他平靜說道:“如果這些馬賊的目標是我,那麽這些人都是因為我而死去,我就更不應該離他們而去。”

寧缺眉頭微挑,說道:“白癡,如果你走了,可以吸引走馬賊,這些馬賊又怎麽會對這些沒有威脅的燕軍民夫下手?”

莫山山微微一笑,說道:“你不用騙我,我現在也明白馬賊有多麽兇殘了。”

寧缺忽然發現她那雙時常顯得有些無神散漫的眸子,此時竟變得格外清亮肯定,似乎能輕而易舉看穿自己所有心思,他看了她很長時間,然後轉身就走。

草甸上的馬賊正在集結,也許下一刻便會有另一拔攻勢。

他用手掌胡亂抹去臉上將凝的稠血,換了一張新的口罩,行走在滿是屍體斷兵的營地中,無論燕軍還是民夫,看到渾身是血的他,都會自行向兩邊避開,即便是酌之華等大河國少女,望向他的目光裏除了敬佩,也多了幾分畏意。

與馬賊相戰至今,除了那道焚天的火符,糧隊營地之所以還能保住,最主要的功勞便在於寧缺,他的樸刀之下不知倒下了多少馬賊。

很多人都看到了他是怎樣殺馬賊的,那真是殺人如草不聞聲,最令人感到寒冷敬畏的,是他殺馬賊時的平靜,這種平靜似乎包含著某種對生命的冷漠味道。

感受到四周投來的異樣目光,尤其是天貓女怯生生的模樣,寧缺沒有解釋什麽,低聲吩咐眾人修補車陣,同時用余光觀察草甸斜谷四周,思考著逃離路線。

馬賊怕死,他也怕死,只不過他比絕大多數馬賊都清楚一個事實,面對死亡時你越勇敢無畏,你越不容易死去。這是自幼無數年經歷生死考驗所得出的珍貴經驗。

至於對生命冷漠……他對馬賊的生命向來都極冷漠。

梳碧湖畔的那些馬賊之所以被他殺的聞風喪膽,便是因為他在渭城時只是一個普通兵卒,一旦離開渭城進入荒原,上馬便是賊。

寧缺和他在渭城的同袍們,自身就是馬賊,馬賊中最兇悍的那一種。

那些年,他曾經殺過無數馬賊。如果是那時候,身後還有一位天下聞名的少女符師,他或許會留下來和這些馬賊再周旋一段時間。

但今天不行。

因為他有些警惕不安,不是因為馬賊數量太多,不是因為當下殘酷被動的局面,而是因為他總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並且那個人已經看了自己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