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入王庭(第2/3頁)

寧缺向墨池苑弟子們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雖沒有存什麽惡意,但現在雙方關系如此親厚,一旦被揭穿難免會有些尷尬,於是在沒有合適機會之前便只好暫時先繼續瞞下去,此時面對這種局面卻是更加尷尬。

而且他並不知道少女符師對雞湯帖以及寫出雞湯帖的那個自己是什麽看法,若喜歡欣賞倒也罷了,若她極為厭憎自己的書法,豈不是很麻煩?這種可能性並不小,雖說常有文無第一的說法,可事實上遍覽長安城內詩家書家聚會時曾經發生的沖突,便可知道像莫山山這樣長於書道的人對別的書家總會有些不以為然。

文人相輕,書者之間何嘗不是如此?

“這帖筆鋒盡露而不知斂,形散神亡而無骨,看似別有新意,實際上不過是些雞賊手段,邪路著墨法,失了中正大雅之風,不值一提。”

他毫不猶豫把雞湯帖好生貶損了一番,表情從容鎮定,把尷尬和苦澀的黃連數盡數藏在身體裏,不敢流露絲毫,這或許便是所謂代價。

莫山山靜靜看著他,似乎想要分辯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隨意貶損,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她再次認真請教道:“那師兄認為花開帖如何?”

寧缺看著她微驚說道:“師妹連花開帖也看過?”

莫山山搖了搖頭,說道:“書院那位書家的臨摹本我搜集到了一些,但花開帖藏於深宮,便是摹本也都被長安城諸王公府邸珍藏,所以我只聞其名未見其跡。”

寧缺心情微感輕松,笑著應道:“我也未曾看過,所以無法點評。”

莫山山目光微垂,落在他手上那副雞湯帖拓本之上,不知心裏在想著什麽,只聽她輕輕嘆息一聲,轉身繼續去描自己的簪花小楷。

那日草甸下的戰鬥中,她看到火墻那邊的畫面,卻沒能看到馬賊首領面門前那一閃即逝的火團,若她知道身旁的寧缺也是符道中人,或許她的想法會完全不一樣,此時的表現自然也會不一樣。

……

……

深入荒原,由東北再折西北,行不多時便可見天穹遠處那抹淡淡山影。

岷山乃是世間最雄奇最長的山脈,由荒原深處一直向南延展,直至大唐河北郡之南近長安城的所在,延綿不知多少公裏,仿佛是昊天在世間北地留下的一把寶劍。

在荒原中段岷山有一段中斷,形成天然的峽谷,峽谷的西向築有城池,由大唐北路邊軍精銳鎮防,戒備森嚴,而岷山也由於這段中斷被分成南北兩麓。

寧缺當年生活的茫茫岷山便是南麓,岷山北麓深在荒原,被蠻人們稱作紮什山,就是天棄山的意思,表示如果走出這道山脈,便等若被昊天遺棄。

天棄山東面有一片肥沃的草場,左帳單於的部族,便在這片草場上世代生活,王庭便在那處。

隔著車窗看著遠處天穹旁的那道山影,寧缺很自然地想到南方的岷山,想起山那頭的北路軍鎮堡,想起渭城的老夥計們。他離開碧水營進入糧隊,入荒原已經走了很多天,但那道山脈始終還在那處,竟似沒有變過模樣一般。

看山跑死馬,更何況是這樣一道雄奇險峻的連綿山脈,王庭已近,但要抵達還需要一些時間,隨著距離的拉近,寧缺變得越來越沉默,更多時間藏在馬車裏不肯下來,便是連天貓女喊他去看濕地裏的白鶴,也喊不動他。

因為他需要時間思考,思考兩個很重要的問題。

在草甸襲擊他們的馬賊,跟蹤了他們很多天,後來已經確定這群馬賊的目標就是自己,那麽等於說自己離開碧水營混進糧隊開始,馬賊身後的勢力便已經知道。

那群馬賊或者說那幾群馬賊究竟是誰的爪牙?是誰想殺死自己?那個馬賊首領又是誰?洞玄境界的大念師,肯定不可能是個單純的馬賊頭子,在戰鬥中寧缺感受到的那股軍人氣息,更是讓他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馬賊首領的右臂被他砍斷,被下屬救走後如果沒有死在荒原上,肯定需要地方醫治。如此沉重的傷勢,不是一般馬賊的土窩子便能治好,那人需要醫生藥物,需要抓緊時間,而離那片草甸最近,又能治好斷臂傷勢的地方,恰好便是左帳王庭。

糧草盡毀,莫山山堅持帶著墨池苑弟子前來王庭,寧缺沒有表示反對,除了戰鬥中結下的情誼,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這一點。

無論那群馬賊背後的人是王庭那位單於或是別的什麽人,他堅信那名馬賊首領只要還活著,那麽此時至少有九成機率藏在王庭中。

他要找到對方,問一些問題,然後殺死對方。

除此之外,他還在反省自己離開書院來到荒原後所做的事情。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每次艱難的生死戰鬥之後,他事後都會進行分析和總結,正因為如此他才帶著桑桑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