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偉大與渺小的石洞

青翠山谷裏,幹涸明湖畔,亂離石堆上,唐小棠解開領間的獸尾,露出那張白裏透紅嫩嫩的小臉,聽著遠處傳來的劍破頑石聲,問道:“哥,天書真的在裏面嗎?”

唐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唐小棠不解問道:“那為什麽神殿那些老家夥派人過來?”

唐說道:“根據中原那邊傳來的消息,天諭大神官自南方歸來後批了一道示諭,說聖地因應天時而開,天書便會出現。”

唐小棠撓了撓頭,問道:“可你不是說聖地被毀之後已經變成一片廢墟,裏面什麽都沒有了?那個叫天諭的老家夥憑什麽肯定天書在這裏?”

唐說道:“神殿三大神座,各有妙感精詣,天諭大神官上感昊天意志,傳聞中甚至可能擁有大預言的能力,他說的話又有誰會不信?”

唐小棠忽然想起崖峰山道上唱歌的那名道士,不知為何心頭生出一絲恐懼,訥訥問道:“哥,你說那個人會不會過來搶天書?”

唐沉默了很長時間,搖頭說道:“不會,因為在他心中有個人比天書更重要。”

……

……

歲月漸移,這個世界的極北處黑夜漸長,氣候趨於嚴寒,便在這座被昊天遺棄的山脈裏,那片消失數十年的青翠山谷因應天時重新現世,大明湖渲泄一空,傳說中的塊壘大陣重新啟動,引發天地氣息附雪峰而上直指天穹,聲勢何等樣的驚人。

魔宗山門重啟所帶來的天地元氣波動,雖然在很短暫地的時光內便斂滅,但這股波動依然傳出了莽莽雪山,波及到了更遙遠的地方。

天棄山脈外圍的荒原上,黑土與白雪交雜,雪地時偶爾能看到僵斃的野獸,寒冬時節的冷風如刀吹得帳蓬獵獵作響,自身已然是最鋒利的獵刀。

葉蘇沉默地行走在天地間,身上那件普通的道袍平直如光滑的崖壁,完全沒有受到寒風的絲毫影響,看似尋常的擡膝著步,卻是須臾間直去十余丈,腳步落在浮雪之上沒有遺下絲毫痕跡,飄飄有若神仙。

當遙遠山脈裏魔宗山門重啟時的天地元氣波動,從身後傳到他的世界裏時,他緩緩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回頭看了一眼,卻沒有過去看一眼的想法。

做為知守觀的天下行走,葉蘇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天諭大神官的那道批諭,他甚至比天諭大神官自己都更早知道,七卷天書裏的明字卷會在荒原上重新出現。

只是到了他這種層次的修行者,連死關都能看破,自然也能看破任何外物,不至於讓那些外物牽絆己心,哪怕那些外物是天書。

而且他和唐以寧缺與隆慶的破境之約作賭,既然輸了,自然便要認輸,這不存在能不能看破的問題,他只是不能允許自己在心境上留下絲毫陰影。

他出現在荒原和天書無關,和荒人南下無關,和魔宗山門重啟也無關。

他自幼生活在觀裏,從識字開始的啟蒙讀物便是那六卷天書。他自幼便冷眼看世間,荒人南下對俗世或許是件大事,卻根本無法吸引他的目光。魔宗山門重啟相對有些意思,不過魔宗早已凋零,不復為患。

這個世界上有資格讓他離開知守觀的人或事實在太少。

但十四年前就站在線那頭的那個人絕對有資格。

葉蘇很想與那個人相遇。他想了很多很多年,只不過這些年那個人總是在那座大山裏,在那座大山旁,即便驕傲強大如他,也沒辦法靠近對方。

今年,線那頭的那個人終於離開了那座大山,來到了荒原上。

他不知道那個人在哪裏。

但他知道自己會遇到那個人。

因為那座大山的獨特氣質和那個人的性情決定了這一點。

那個人要護著那個叫寧缺的小家夥。

那麽寧缺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那個人一定在旁邊。

所以他只需要等到寧缺遇到真正危險的時候。

只是此時寧缺正在魔宗山門外。

他為什麽卻要離開魔宗山門向南方去?

……

……

天棄山麓南向有一處碧藍的大湖,正是草原蠻人奉為聖地的呼蘭海,此時湖面上飄著薄冰,世代居住在湖畔的草原部族的漢子們,正趁著冰面沒有完全封實之前打撈湖中的某種水草。

有草原蠻人的地方往往就會出現中原的商隊,不過畢竟此時正是嚴寒隆冬,而且草原與中原聯軍之間的戰事剛剛結束,一支中原人商隊便出現在呼蘭海畔還是顯得有些怪異,不過這些商人出手豪奢,而且把明年夏末的皮貨定銀都先付了,所以部落頭人默許了他們的存在,甚至還拔了片營地給他們。

中原商隊的人們正在湖畔生火做飯,數十人圍坐在火堆旁,趁著天氣難得晴朗,沒有進入帳蓬避寒,看眾人動作,隱隱以其中一名商人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