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霧隱(第2/2頁)

雨水在觀海僧的臉上淌流著,沖涮著他的不解與疑惑。

這些雨水看似磅礴,實際上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他決意不再思考這些問題,豎於身前的右掌中指忽然彈出,指尖彈中滑落眼簾的一滴雨珠。

事實上觀海僧的手指並沒有真的觸碰到那滴雨珠,只是他的意思觸著那滴雨珠,然後雨珠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嗤的一聲劃破殿內空間襲向寧缺面門,疾若羽箭!

寧缺似乎沒有看到這滴雨珠,沒有做出任何躲避動作,只是低下了頭。

觀海僧隔著眼前瀑布般的雨簾,隱約看到那滴雨珠沒入寧缺的頭發裏,不禁神情微凜,暗想若讓真傷害了對方,爛柯寺該如何向書院交待?

然而出乎意料,那滴雨珠似乎對寧缺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他只是靜靜低著頭。

而他施出的第三道符紙,已然飄到觀海僧身前,就在道殿半空落下的那場暴雨漸歇之時,驟然釋放出所有的符意,凝在符紙上的精純氣息滲進了每一滴水中。

暴雨驟止,那些雨水卻依然在觀海僧的身上、在烏黑啞光的地板上流淌,隨著那道符意的滲入,這些雨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凍凝,地板上淌著的水流化作微縮的冰川,觀海僧頭頂淌落的雨水化作微縮的冰瀑!

強烈的寒意籠罩著空曠的道殿。

觀海僧僧衣裏的雨水,臉上的雨水全部凝結成冰,睫毛都化作了冬日屋檐下的冰棱般,整個身體都覆上了一層透明的冰甲,就仿佛是一座冰雕的佛像。

這座冰雕佛像與烏黑地板之間的水也已結冰,有過寒冬生活經驗的人都知曉,似這般凍住甚至要比瀝青粘附更加結實,而觀海僧整個人都被凍在冰裏,無法發力,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擺脫這種困境,似乎只有等著被寧缺輕而易舉擊敗。

然而觀海僧雖然聲名不顯,但他畢竟是爛柯寺隱居長老的關門弟子,佛法修為更在佛宗七子之上,又哪裏是這些符冰能夠擊敗的?

觀海僧被冰所凝,身不能動心卻能動,唇不能動意卻能動,只聞得一道渾厚而充滿悲憫氣息的聲音,從他胸腹間響起,意味難明卻大有莊嚴之感。

佛偈!

隨著佛偈響徹空曠的道殿,觀海僧睫毛微微顫動,上面凝著的那些冰雪簌簌落下,單薄僧衣上的冰甲寸寸破裂,尤其是僧袖之前冰雪盡化,雙手終於獲得了自由。

僧人禮佛用的便是雙手,所以佛宗功法最重要的也是雙手。

觀海僧雙手獲得自由,毫不猶豫雙掌一闔,兩道明王印左右互印,一股雄渾的金剛意頓時從他身上噴薄而出,輕而易舉地將身周所有符冰震成碎粒。

數萬粒碎冰懸浮在觀海僧四周。

殿外最後的暮色從窗縫間漏進來,被數萬粒碎冰反照折射,頓時化作無數道金色的光線,觀海僧身在金光之中,以身相似的明王法像終於到了圓滿境界!

便在這時,寧缺擡起頭來,靜靜看著佛光之中的觀海僧,一直扶在膝頭上的左手驟然一緊,把那道暗中握了很長時間的符紙捏碎。

寧缺在大明湖畔施出顏瑟大師留給自己的錦囊,觀束字符意之後心有所感,在回長安旅途中悟出了自己修道生涯中第一個動意符。

就是現在施出的散字符!

這道散字符沒有飄至觀海僧身前,因為是動意符,寧缺也無法動用今日在雁鳴山畔觀冬湖悟出的法門,符意遙遙而去,顯得有些微弱。

金光之中的觀海僧眉頭微蹙,因為他也感覺到了這道符意的弱小。

寧缺施出這道散字符的目標本來就不是他,而是籠罩在他身周的那數萬粒碎冰。

散字符符意落下,那些微小的碎片變得更加微小。

比冰粒更微小的是塵埃。

冰是水。

水化作的塵埃是雲,或者是霧。

無數的雲霧彌漫在道殿裏,仿佛這個世界忽然來到了高空雲海之中,遮掩住了所有的視線,甚至擾亂了所有的天地氣息。

便在這時,雲霧驟然波動起來。

雲霧微散,現出寧缺的身影。

他的身影已經來到了觀海僧的身前。

只差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