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剪燭(第2/2頁)

陳皮皮一直在緊張地注視著她的反應,看到少女的笑容後覺得僵硬的身體頓時放松,高興說道:“她笑了。”

寧缺看著他很認真說道:“多謝師兄幫忙。”

坐在椅中的莫山山忽然擡起手來,指著陳皮皮說道:“十二師兄的捧……哏不熟練,所以不好笑。”

陳皮皮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尷尬說道:“剛學的,見諒見諒。”

莫山山看著寧缺說道:“我更喜歡你一個人說的。”

陳皮皮看了寧缺一眼,毫不猶豫轉身而出,把安靜的房間留給冬末的竹林疏影,以及竹影裏的這對年輕男女。

片刻沉默後,寧缺聲音微啞說道:“山山你那天在巷口說的是對的……”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汗水就像暴雨般從他僵硬的身體裏湧了出來,把身上的衣裳從裏到外全部打濕。

莫山山看著身前的地面,疏長的眼睫毛微微眨動,聽著他的聲音,忽然站了起來,沒有讓他把這句話說完,輕聲說道:“十三師兄,請。”

寧缺微微一怔。

莫山山在書桌上鋪好黃芽紙,鎮紙擺在一角,注水入硯開始磨墨,然後指著筆架上的那些筆,輕聲說道:“你選一枝。”

寧缺不知她要做什麽,沉默上前選了枝慣用的狼毫。

莫山山看著他認真說道:“在荒原上你答應過我,要給我寫很多書帖。”

寧缺回憶起當時的情形,沉默片刻後認真說道:“你說要我寫多少就寫多少。”

莫山山美麗的容顏上少見地流露出少女的嬌憨調皮,打趣說道:“我要你寫多少便寫多少?那寫無數張如何?”

寧缺微澀應道:“那怎麽也寫不完啊。”

莫山山靜靜看著他說道:“所以就給我寫一輩子啊。”

禮賓院竹海畔的內居門一直緊閉,從白天一直到暮時,始終沒有開啟過,寧缺一直在和莫山山討論書道,在給她寫書帖,直至入夜點起燭火,窗上的剪影變成了兩人,從外面看上去那兩個影子仿佛合在一處。

燈花微跳,莫山山拿起小剪把燈芯剪短,然後走回寧缺身旁,靜靜看著他運筆如飛,她知道他這時候已經很累了,但她知道他這時候不需要憐惜。

終究不可能寫一輩子,沒有第二次剪燭,房門吱呀一聲輕響,莫山山送寧缺出門,在門檻外,二人平靜行禮,然後互道珍重。

直起身後,莫山山看著寧缺的眼睛,忽然向前走了一步,然後把身子前傾,有些笨拙生硬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靜靜聽著。

經過瞬間猶豫,寧缺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莫山山靜靜靠在他懷裏,說道:“你還欠我一張便箋。”

……

……

走出禮賓院,寧缺劇烈地咳嗽起來,咳的非常痛苦,哪怕是用手絹捂著,也不能讓咳嗽的聲音變得微弱些。

陳皮皮知道他現在疲憊到了極點,而且在晨時那場戰鬥中受了重傷,一直在院外等著他,此時看著他咳嗽,忍不住嘆息說道:“本來就受了重傷,卻要來做這些心神震蕩之事,豈不是傷上加傷,真是何苦來哉。”

寧缺笑了笑,把手絹塞進袖中,沒有說什麽。

陳皮皮余光看見手絹上的斑斑血跡,沉默片刻後說道:“如果讓書癡知道你受了重傷咳血,她會不會更感動些?”

寧缺搖了搖頭,說道:“已經做了決定,就不再需要什麽感動,那除了讓我自己高興沒有別的任何意義,甚至那很下作。”

陳皮皮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我們喝酒去。”

寧缺問道:“你什麽時候愛上杯中物了?”

陳皮皮說道:“二師兄打聽過像你現在這種時候就需要借酒澆愁,所以他專門去黃鶴教授那裏借了兩罐雙蒸,我們這時候就去把它給喝了。”

寧缺笑了起來,想著二師兄這樣的人居然也會關心自己生活裏的這些事情,而陳皮皮更是一直陪伴著自己,不由心頭微暖。

不過今夜此時宜獨處。

寧缺拒絕了陳皮皮借酒澆愁的提議,決定回家休息,然而當他走到臨四十七巷巷口時,忽然想起桑桑現在還在學士府,老筆齋裏幽靜的像座墳場,床炕冷的像是墳墓,所以他沉默片刻後轉身離去。

不多時後,他來到長安城老字號松鶴樓前,要求對方給自己準備一桌最豐盛的酒席,因為即便他不想謀一場醉,也想做些很沒有意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