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遇師,沒有地位的可憐家夥們(第2/2頁)

數十顆汗珠緩慢悄然地從他後背滲出,漸濕衣背。

因為要用意志力強行控制自己身體本能的恐懼和反應,雖然他此時神情平靜,眼神裏的笑意溫和甜美,實際上已經付出了十二分的力量,腳底板鉆心般疼痛,小腿肚子撕裂般疼痛,隨時可能抽筋。

夫子忽然開口說道:“我只是個普通老人家,當不得你這般鄭重。”

寧缺不忿說道:“誰敢說您是普通老人家?”

夫子高大的身體微微前傾,居高臨下看著他,直到看得他有些發毛後才笑著說道:“但昨天夜裏有人說我是個可憐的老頭兒。”

寧缺覺得不妙,卻依然想做垂死掙紮,勉強笑道:“昨夜酒後胡言亂語,似老先生這等人物,哪裏會和我這個後生計較。”

夫子嘆息說道:“臨到老死,決定最後再收個學生,結果自己還沒死,便成了他口中的死鬼老師,我真是何苦來哉?”

寧缺如遭雷擊,卻依然強行堅持著裝傻當作沒有聽懂。

夫子看著他笑了笑,說道:“裝傻的本事倒是世間一流,只是你身後的衣裳已經濕了,腳只怕也要把那顆石頭踩碎,還裝什麽呢?”

被直接點穿,寧缺就像是破了的酒罐,再也沒有力氣堅持下去,哎喲一聲跌坐到了地上,拼命地揉著抽筋了的小腿和腳底。

夫子看著坐在地上的他,嘆息了一聲,搖搖頭便提著食盒繼續往坡上走。

那聲嘆息很輕,落在寧缺耳中卻像是一道驚雷,心想莫不是夫子對自己失望透頂,這該如何是好?

他這一世歷盡千劫百難,不知在生死間來回了多少次,才終於走進了書院後山,有了如今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來源於這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老師,哪裏能夠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化為泡影?

寧缺像被蟄了屁股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跑上前去,恭敬地跟在夫子身後,伸手便想替他老人家提食盒。

夫子沒有把食盒交給他,看了茫然站在冬草裏的唐小棠一眼,揮手把她召了過來,然後把手裏的食盒交到了她的手中。

唐小棠這時候終於清醒了過來,從寧缺的神情和先前那番對話中,確認了這位高大老人的身份,小手接住沉甸甸的食盒,笑著看了寧缺一眼,帶著小白狼興高彩烈跟在夫子身後向書院裏走去。

看著斜斜石階上夫子肅然高大的背影,寧缺沮喪到了極點。

他本想著自己是書院二層樓最小的學生,那便是傳說中的老幺,憑自己臉厚心黑嘴巴甜的能耐,一定能把夫子哄的開開心心,日後在書院裏倍受寵愛,然而誰能想到松鶴樓露台上那個怎麽看都不像是正經人,被自己嘲笑奚落打趣了半夜的老家夥便是自己的老師?

而且看眼下情形,夫子只怕還真會把唐小棠收進書院二層樓,那豈不是說自己連老幺這個天然受保護的地位也沒有了?

……

……

走出山霧,便來到後山崖坪之上。

夫子不知去了何處。

唐小棠站在一棵銀杏樹下,正在欣賞書院後山美麗的風景。

寧缺走到她身旁,沉默不語。

小白狼在山坡下那片草甸上奔跑,大概在荒原上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翠綠如氈的草甸,它極為興奮,竟是越來越快,快要變成一道白色的閃電。

忽然間,一道黑色的閃電從斜刺裏殺將出來,瞬息間超過小白狼,就像一團黑色的雨雲般,籠罩住它的全身。

正是大黑馬。

小白狼被大黑馬的氣勢嚇傻了,那些如同大樹般的馬蹄,聽著那些戰鼓般的蹄聲,竟是直接嚇的它縮成一團,不敢有任何動作。

寧缺冷笑一聲,準備對身旁的唐小棠吹噓一番自家這個憨貨。

然而今天的他確實很不適合冷笑,因為下一刻,他唇角剛剛泛起的冷笑,再一次變作了無奈的羞惱神情。

因為看上去頗有氣勢的大黑馬,實際上是個逃兵。

一只大白鵝歪歪扭扭地在從草甸那頭追了過來,動作看著很滑稽,但速度卻極快,尤其是它高昂的脖頸,像極了某人頭上的那頂古冠,驕傲到了極點。

瞥見大白鵝,大黑馬驚恐地嘶叫一聲,四蹄如飛,再次向草甸那頭閃電般奔馳而去,不停喘著粗氣,模樣顯得極為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