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書院有理,君子持方(第2/2頁)

君陌說道:“殺死桑桑,難道以為不用付出代價?道門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我暫且不理,你也莫要逼我書院現在就與道門開戰。”

七念躺在碎裂的佛像腳下,身上全是傷口,看著慘不忍睹,但他的神情依然平靜,聲音依然堅定:“冥王的女兒……必須死。”

君陌看著他說道:“她不曾犯錯,為何要為今後可能發生的事情便提前付出代價?冥王的女兒若是原罪,那世間諸多淫僧的後人豈不是都該被殺?”

“唐律不曾有此例,古禮不曾有此議。所以你們今日之行,無理。”

秋雨裏一片安靜,場間眾人都知道書院二先生有怎樣的性情,並不意外會聽到這樣的話,卻沒有人真的認為此人是在講理,因為這道理很沒有道理,只不過看著那柄握在他手中的寬直鐵劍,沒有人願意與他說理。

誰都沒有想到,這時候站出來反駁書院二先生的,居然是陸晨迦。

這位月輪國的公主雖然以花癡聞名世間,然而在書院君陌以及各宗天下行走面前,無論身份還是實力都不值一提,然而正所謂無知者無畏,無懼者亦無畏,她早已心喪若死,所以先前她才敢對桑桑出手,這時才敢說話。

陸晨迦緩緩站起身來,擦掉臉上的雨水,看著君陌說道:“敢請教二先生,若一切皆依唐律古禮而行,你的鐵劍今日為何會殺死這麽多人?”

君陌說道:“唐律有言,殺人者死。”

陸晨迦說道:“然而現在誰都不知道寧缺和冥王之女究竟死了沒有,既然不能確定他們是否死亡,爛柯寺裏自然沒有殺人者。”

君陌沉默片刻後說道:“此言有理。”

曲妮瑪娣抱著寶樹大師,看著他慘白的臉頰,老淚縱橫,忽然擡起頭來,看著君陌悲憤罵道:“你們書院永遠自以為占著道理,其實從軻浩然那個天殺的瘋子開始,你們什麽時候講過理?你看看首座現在是多麽痛苦!”

聽著這老婦語涉小師叔而極不恭順,君陌的雙眉微微挑起,看著攔在七念身前的葉蘇,握著鐵劍的右手忽然再緊!

葉蘇神情驟凜。

曲妮瑪娣懷裏的寶樹大師,忽然睜開雙眼,似看到了什麽極恐怖的事物,然後他的眼中亮起一道筆直的光線,就此死去。

曲妮瑪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懷裏的老僧。

懸空寺戒律院首座,就此斃命。

七念震驚無比,霍然擡頭,憤怒地望向君陌。

陸晨迦本以為自己用言語逼住了這位性情方正的書院二先生,哪裏想到,緊接著便會發生這樣的慘劇,臉色蒼白喃喃問道:“這是……為什麽?”

君陌說道:“桑桑無罪,禿驢誅心,古禮曾言,誅心者死。”

……

……

秋雨裏,響起曲妮瑪娣絕望的哭聲。

爛柯寺,這座人世間最古老的佛寺,今天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破壞,石階損毀,院墻傾垮,佛殿破裂,而後殿更是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佛殿之間的石坪上,躺著很多具屍體,血水混著雨水,在青石板上沉默地流淌著,看著極為淒慘。爛柯寺裏的僧人死傷無數,數代蘊積的佛門菁華,便在這一役裏,被一把鐵劍殺的損失殆盡。

數十年前,還是西陵神殿裁決大神官的蓮生,暗中指揮魔宗強者,在爛柯寺前血洗無數修行宗派,對爛柯寺內卻沒有怎麽攻擊。

數十年後,又有一幕悲劇發生在爛柯寺,只不過這一次承受慘痛結果的,是爛柯寺本身,自今日起爛柯寺再難保有如今在修行界裏的地位。

“今天……已經死了太多人。”

歧山大師看著倒臥在秋雨裏的僧人屍體,看著那些血跡,蒼老的面容裏看不出是悲還是喜,聲音裏也聽不出什麽情緒。

他望向君陌,艱難一笑說道:“雖然棋盤已毀,但我也不能確定寧缺和冥王之女究竟是死是活,君陌啊,你先收手吧。”

君陌沉默不語。

他想殺死七念。無論是葉蘇或一直沉默的唐,都不能阻止他出手,因為這是書院的道理。

但說話的是岐山大師,他便必須慎重。

因為他知道大師並不是佛宗裏那些虛偽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