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見青山多嫵媚(第4/4頁)

夜漸漸黑了。

西陵神殿點燃了火把,繼續攻擊青峽。

無數火把映照之下,黑夜仿佛白晝。

青峽前的琴簫聲越來越亂。

北宮與西門的臉色不再蒼白,雙頰泛著非常不祥的紅暈。

他們不再咳血,因為他們已經咳不出血來。

木柚的頭發蓬亂不堪,念力已將枯竭。

即便是六師兄粗壯的雙臂,也開始顫抖,鐵錘甚至有些變形。

四師兄盯著河山盤,沉默不語。

王持已經從打鐵爐後站起身來,看著夜穹喃喃說著些什麽。

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二師兄的身影。

但他們知道二師兄還在戰鬥。

鐵劍依然在。

因為青峽還在。

……

……

整整一夜時間過去。

這一夜所發生的故事,那些堅持,很難用言語去敘說清楚。

守青峽的書院弟子,和攻擊青峽的神殿騎兵,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清晨來臨,天光卻依然黯淡。

王持一直看著天,脖頸早已酸痛無比,但他卻沒有什麽感覺。

忽然,他大喊了一聲。

六師兄聽到這聲喊,微微一怔,把變形的鐵錘擲出,砸翻沖過來的一名騎兵,然後快速走回鐵篷內。

四師兄左手離開河山盤,噗的一聲吐出血來,他卻毫不理會,用最快的速度取出一張符紙,用盡念力把那張符紙變成一縷清風。

清風來到打鐵爐上。

六師兄用最大的力量抽動著風霜。

風漸疾。

然後有風自青峽裏來。

風勢漸驟。

王持看天一日一夜,就是在等風,等他需要的風向。

此時北風已至。

他從懷裏取出早已備好的藥粉,雙手顫抖撕開,灑到爐火之上。

一道微甜的氣息,隨著藥粉被高溫的火粉蒸發,彌漫在鐵篷裏,然後隨著青峽裏湧來的北風,向著南方的原野而去。

……

……

神殿騎兵,還在不停地向青峽發起著沖鋒。

他們忽然聞到了淡淡的甜香。

然後他們開始流血。

鮮血從他們的眼睛裏,鼻孔裏流淌而出。

他們流出的血,也帶著淡淡的甜香。

一名騎兵死之前,忽然想起來,自已曾經聞過這種香味。

那時他還在家鄉,有個美麗的姑娘沿街販賣一種白色的花。

這種甜香就是花香。

桅子花的花香。

原來花香真的可以襲人。

真的可以殺人。

……

……

青峽前,鐵劍再現。

雖然已然黯淡無光,雖然劍鋒上出現了好幾處缺口。

但鐵劍出現,依然代表著死亡。

不停有騎兵倒下。

無數的鮮血濺飛到高空之中,然後落下,就像一場血雨。

血雨之中,君陌不停地殺著人。

……

……

風起風息,花香漸散。

騎兵漸退,青峽之前終於出現一片平整的地面。

君陌手持鐵劍,站在其間。

他的身旁到處都是屍體。

沒有騎兵繼續沖鋒。

黑壓壓的潮水,變成了安靜的大海。

一名南晉將領看著眼前這幕慘烈的畫面,忽然覺得非常疲憊。

這夜死了太多人。

他知道如果再繼續沖鋒,書院諸人最終必然守不住青峽。

花香不可持久,那個手持鐵劍的男人,也總有倒下的那一刻。

但他沒有命令下屬繼續沖鋒。

因為所有人都已經心寒,都已經絕望。

潮水拍打礁石,可以拍打億萬年。

但沒有人能夠承受。

將領注意到,自已麾下以勇武著名的幾名校尉,正在望著南方的大營,他知道這些人和自已一樣,都在等著鳴金收兵的聲音。

但始終沒有聲音。

他們想要提韁再戰,卻沒有勇氣。

不知是誰開始,也許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騎兵,馬蹄微響,離開被血染紅的青峽,向著南方走去,然後越來越多的騎兵沉默離開了青峽。

……

……

君陌單手執劍,站在青山之前。

他渾身都是血汙,臉色蒼白,神情卻依然寧靜。

蔚然深秀,是用來形容山林的詞語。

有時候也可以用來形容一個人的氣質與容顏。

比如此時的他。

看著漸漸離開青峽的萬千騎兵,他手中的鐵劍終於緩緩落下。

他轉身望向鐵篷下的孩子們,平靜頷首致意。

然後他擡頭望向青山。

晨光中,只見青山多嫵媚。

料青山見他應如是。

……

……

(我寫的很歡喜平靜,這句話是寧缺過青峽時便想好的,這就是我喜歡的二師兄,如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