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真好看(第2/2頁)

站的累了所以坐,坐著看了很長時間,也有些累了,所以他抱住了雙膝,把頭擱在膝上,過了會兒時間,他又換了個姿式,以手撐頜靜靜看著石壁,就像是鄉間那些看社戲的孩子,看的是津津有味。

在看壁的過程裏,寧缺沒有盤膝,沒有起蓮花座,沒有結手印,沒有以禪定念,顯得非常散漫,看上去就像是在發呆。

但事實上,他在識海裏坐了蓮花,結了大手印,在爛柯寺看過的、從歧山大師處學得的佛法在心裏不停飄過,只是不打坐。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桑桑回到了幽暗的山洞裏,她先前去懸空寺三大殿尋找了很長時間,還是沒有找到那人。

看著寧缺對著石壁發怔,她的眼睛微亮,卻沒有說什麽,再次轉身走出洞口,這一次她去了西峰的戒律院本堂。

西峰有無數參天古樹,卻還是沒有佛的痕跡,她的神情變得愈發凝重,站在古樹探出崖壁的虬曲樹根上,看著天穹上的太陽,沉默不語。

天算算不出,便沒有天機,天心又該落在何處?

桑桑再次回到那道偏僻的崖坪,走進破舊的寺廟,來到寧缺的身後。

寧缺還在對著石壁上的影子發呆。

桑桑再次離開,這一次她去了滿是嶙峋怪石的東峰,然而依然一無所獲,她站在石間看著天穹上的太陽,依然沉默不語。

她再次回到舊廟山洞。

寧缺依然在面壁。

她再次離開。

再次回來。

如是者無數次。

她雖然是昊天,都覺得有些厭倦了,又覺得有些不解,天算不能,未見天機,天心為何始終落在這個家夥的身邊?

難道自己真的離不開他?

想到這種可能,桑桑看著寧缺的背影,眼神裏湧出無限的厭憎與煩躁,恨不得把他殺死,然後再鎮壓到大地的最深處。

只是終究還是不能殺,她依然還想繼續是她,於是她只能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塵埃,再次離開山洞,繼續自己的尋找。

寧缺根本不知道桑桑曾經動過殺念,自己險些死亡,他依然撐頜看著石壁上的那個影子,神情不停變化,一時靜穆,一時癡笑。

一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夕陽落時,崖畔那棵不知名的青樹生出一朵白色的花,只開刹那,便離開枝頭,向地面落去。

這朵白花落在崖間,與塵埃相觸,被崖外清風吹起,如有雙無形的手緩緩托起,飄進殘破的廟門,飄到洞中石壁前,輕輕落在寧缺的肩上。

寧缺伸手在肩上摘下這朵小白花,手指輕輕拈動細嫩的花柄,望向石壁上的影子微笑說道:“原來你以前就是在這裏學的佛法。”

隨著這句話,他識海最深處那幾塊已經沉睡了很多年的意識碎片,忽然亮了起來,然後漸漸淡去,就像是珍珠老去之前發出最奪目的光彩。

暮時懸空寺的鐘聲再次響起,回蕩在峰間每個角落。

寧缺醒來,對著石壁上的影子參拜行禮,然後起身走出山洞,來到崖畔那棵青樹下,神情平靜看著眼前的佛國風景。

這間舊廟是蓮生的舊居,當年蓮生在懸空寺學佛,於洞裏面壁數年,留下影子,也在人間留下了佛宗山門護法的傳說。

在魔宗山門裏,他繼承了小師叔的衣缽,也繼承了蓮生的所有。

蓮生臨死之前,曾經對他說了這樣一段話:“你已入魔,若要修魔,須先修佛。然後請勇敢地向黑夜裏走去,雖然你沒有什麽成功的機會,可能剛剛上路便會橫死,但我依然祝福你,並且詛咒你。”

寧缺早就忘記了這段話,雖然在爛柯寺裏跟隨歧山大師修過佛,但那是為了給桑桑治病,自己並沒有主動地學習過佛法。

直到今日來到懸空寺,對著石壁上的影子靜坐一日,他才想起那句話,想起蓮生的交待,才真正補上了這極重要的功課。

面壁一日,寧缺有很多收獲,雖然表面上沒有任何變化,修為境界還是停留在知命境,然而他的心裏已經種下了一粒菩提子,說不定什麽時候,那粒菩提子便會發芽破土,開枝散葉,最終青青團團,遮住天與佛的眼。

暮色鐘聲裏,桑桑回到了崖畔。

寧缺說道:“看樣子你還是沒有找到佛祖。”

桑桑說道:“你也沒有找到。”

寧缺說道:“我根本就忘了找師兄。”

桑桑說道:“你在做什麽?”

寧缺說道:“我在看好看的。”

桑桑漠然說道:“一個老和尚殘留的佛念,有何好看?”

寧缺走到她身前,把手裏的小白花插到她的鬢裏,喜不自勝說道:“真好看。”

……

……

(寫的真好看,話說,寧缺要是去做偷心賊,還真有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