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溪邊的人(第2/3頁)

他轉身看著馬車上的國師說道:“你應該很清楚,你困死我,便等於我困死你,只要你留在這裏,那麽你必然會死。”

他說的沒有錯,對書院來說,此時的金帳王庭唯一需要認真對付的就是這位深不可測的國師,如果他為了困住寧缺而無法離開,那麽稍後待唐軍主力到來,待徐遲出現,甚至有可能是那位親自到場,那麽國師必敗無疑。

有些奇怪的是,國師的神情依然平靜,沒有被寧缺這段話所影響,似乎他有絕對的自信,可以不被書院如何。

也許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可以殺死寧缺。

十余位大祭司,從草原的四面八方出現,然後走到車陣前。

寧缺的視線,穿過身周燃燒的昊天神輝,落在這些人的身上,落在他們胸前的人骨項鏈上,說道:“終於來了。”

金帳王庭用來與中原修行者對抗的,一直都是這些精擅巫術的大祭司,每名大祭司都有類同於中原修行界知命下境的水準。

十余位大祭司加入到血祭大陣裏,又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那些年老的大祭司,緩緩顫著嘴唇,開始念頌先前國師已經念過的那段奇怪的經文,然後他們開始手舞足蹈,扭曲著身體,跳起一種誰也看不懂的舞蹈。

草原祭司擅的是巫術,經文便是咒語,舞蹈同樣也是一種咒。

十余輛大車轟然垮塌,車上的那些箱子外面裹著的木條也紛紛裂開,露出裏面的鐵柵——那些鐵箱子緩緩浮到空中,最後浮到空中的,是先前被寧缺一刀砍進地底深處的那口鐵箱子,帶著泥土簌簌而下,仿佛出土的魔物。

所有的鐵箱裏面都是人骨,都是人的頭蓋骨,帶著人們死去之後的精魄殘余,被國師和大祭司們以草原巫術秘法所攝,向四周散去。

那是一道難以想象的巨大的壓力,來自靈魂,也施於靈魂之上,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就像是一座巨山,直接轟擊在寧缺的精神世界裏。

寧缺悶哼一聲,唇角溢出一道鮮血,眼神卻依然清明,自與桑桑在佛祖棋盤裏合體後,他的身軀強度以至於靈魂的強度,再到念力的雄渾程度,都早已站在了整個人間的最巔峰處,這道來自無數靈魂的壓力,或者可以將一名知命境巔峰強者的識海直接碾碎,卻只能讓他受傷,他還能繼續撐著。

但被血祭大陣所困,這樣苦苦支撐終究不是個了局,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支撐多長時間,他需要做的事情是破陣,然後殺敵。

破陣與殺敵,是一體兩面的事情。

要破除這道恐怖的血祭大陣,關鍵就在殺死國師,而要殺死國師,首先要找到他的位置,確定他在哪裏,但現在的問題就在於,他不知道國師究竟在哪裏。

國師明明就在這裏,就在他的眼前,就在那輛唯一留存的馬車上,卻又仿佛在很遙遠的地方,他與這座血祭大陣似乎已經融為一體,卻又似乎在別的地方看著此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先前他從空中跳下,沒有踏中國師的頭顱,後來國師須臾間來去無羈,或者正是其中隱藏著什麽問題?

寧缺看著馬車站著的國師,看著他身上在晨風裏飄拂的布衣與木珠鏈,眼睛微微眯起,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忽然間,他感覺到了些什麽,擡頭望向天空,只見那片被血祭大陣幹擾影響吸噬而來的陰雲裏,忽然出現了一道極淡的細線。

陰雲裏仿佛也有無數怨魂,那是死在草原上的人,那是金帳王庭無數年來造的殺孽,卻也是金帳王庭對敵人的集體殺意,是為殺魂。

看著那片陰雲,寧缺對金帳王庭那道恐怖的殺意,感受的異常明顯,對這座血祭大陣的陣意也有了更深的認知,確認不是自己現在能夠破除……然而他的神情卻忽然間變得輕松起來,再次覆上的白雪的雙眉微微挑起。

他似乎在笑。

“你確實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他收回望天的視線,看著不遠處的國師,平靜說道:“我承認你有足夠的能力困死我,但……這樣不夠,因為你知道書院從來都不是我一個人。”

國師雙手緩緩合什,似一老僧,雙眼怒張,似一野蠻的巫師,口道一偈,如深山裏清修多年的道人,說道:“那麽他們什麽時候到呢?”

這般容顏氣質的變化,真可謂境界非凡,然而寧缺多年前在魔宗山門裏便見過蓮生大師三十二般變化的模樣,哪裏會為之所懾。

他就像是與國師談家常一般,說道:“唐今日有事。”

“那今日來的便是宗主了。”

國師神情依舊不變,平靜淡然說道:“事實上,這數年時間,我一直在等的人也就是她,我很希望今天她不要缺席。”

依然是隨意的對談,對談間,卻各自有各自強烈的信心,寧缺的信心在於書院,在於自己和師姐,國師的信心則在於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