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教誨(第2/2頁)

落落很乖地啊了聲,拖的很長。

陳長生把手指伸進她的嘴裏,仔細地檢查她的牙齒,發現竟是真的在換牙,不過沒有什麽大問題。

“先生,我換牙一直要換到十六歲,可麻煩了。”

因為張著嘴的緣故,落落說話含混不清,先生兩個字說的像是生生,像是在喊陳長生的小名。

陳長生這才想起來,落落是妖族公主,很多地方與人類不同。

他把手洗凈,又給她開了個方子,與治病無關,而是促進食欲的法子,還告訴她怎樣做咬棒。

“那得鐵樹枝才行。”

落落拿起那枝筆,筆尾端有很多清晰的牙印:“這筆就是鐵樹做的,不然一咬就斷了哩。”

陳長生想起白帝的血脈,要做個能承受得住的咬棒,材料確實有些麻煩,望向門外那幾盆青植,問道:“那就是鐵樹的幼苗,和書上畫的那些不大一樣。”

落落說道:“那是榕樹的苗,也不知道能不能長大。”

國教學院有個湖,湖邊有棵大榕樹,她和陳長生經常站在榕樹上看斜陽。

陳長生笑著說道:“一定會長大的。”

……

……

秋光經過很多檐窗,來到真正離宮最深處時,變得更加清淡,被最上方的水晶寶座反射,才重新變得燦爛起來,澄凈的水晶雕成一朵蓮花,蓮花的中間有一座冕,冕分為黑白二色,兩種色彩之間並沒有明顯的界線,卻又沒有混成灰色,而是以一種神奇的、難以理解的方式融為一體,完美至極,散發著神聖的氣息。

在蓮花座的側方,有把由整棵黑花木雕出來的椅子,椅上坐著位老人,老人身上穿著件寬松的麻袍,花白的頭發披散在肩上,看上去就像是寒冬時將凝未凝的崖間瀑布。

那位老人正在讀書。

在老人對面,還是一位老人。

教樞處主教大人梅裏砂,作為與教宗大人同輩份的寥寥數人之一,自然已經極老,離宮和教樞處的教士們,每次看見他臉上的老人斑,便會生出無限擔憂,總擔心老人家哪天便會歸寂於星空。

梅裏砂自己看不到臉上的皺紋與老人斑,因為從兩百多年前長出第一根白頭發開始,他便拒絕再照鏡子,無論是寢宮裏華貴的銅鏡,還是用真元凝成的水鏡,眼看著自己老去,是個很煎熬的過程,尤其像他們這樣的人,老去將會是個漫長甚至長達數百年近千年的過程,那麽更加難熬。

不看不代表不知道,把眼睛刺瞎星空依然在,梅裏砂很清楚自己老了,因為自己變得越來越嗜睡——和別的那些淩晨三時便起床的正常老人不同,他越老便越喜歡睡覺,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在提前適應長眠。

現在的國教,他的資歷最老,因為國教學院的事情被很多人認為是國教舊派勢力的領袖、至少是象征,借著很多事情正在與教宗大人對抗——他常年居住在教樞處,已經很久沒有踏足離宮一步,甚至連國教的例行光明會教不參加,這似乎證明了那些傳言是真的——誰能想到他今天會在離宮出現,居然在這裏還能睡著。

“啪!”

一聲輕響,殿內太過幽靜,於是這聲音很清楚。

梅裏砂睜開眼睛,有些渾濁的眼神過了段時間,才漸漸恢復清明,他望向對面那名正在讀書的麻袍老人,顫顫巍巍地起身走了過去,微微佝身望向老人身旁那盆青植。

盆是淡灰色的陶盆,很普通,在京都街巷裏大概一百錢能買三個,盆裏植著的那株植物很怪異,青莖數枝,卻只有一片樹葉,那樹葉很青,葉絡非常清晰。

先前那聲清脆的啪,便是從那片青葉上響起,葉絡最前端似乎在微微顫抖——不是青葉在顫抖,而是葉絡在顫抖,那種顫抖的幅度是如此的細微,整座離宮大概也只有他和那名麻袍老人能夠看到。

“那位小殿下都生氣成這樣了,您居然還有心情捧著本書看?”

梅裏砂望向那名麻袍老人,尊敬而又顯得很親近。

那名老人收起書卷,擡頭望向那盆青植,只見他容貌尋常,最特異的地方便是眼窩極深,如果從側方望去,極像深淵恐怖的入口,但從正面望去,便能看見如海洋般湛藍寧靜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