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夜裏挑燈看碑(下)(第2/2頁)

苟寒食看著他平靜說道:“如果後人連超越前人的勇氣都沒有,如何能夠一代更比一代強?”

紀晉收到師門傳話,加上本身對陳長生極為鄙夷厭憎,所以才會從清晨到深夜,兩次對陳長生出言打壓羞辱,卻沒有想到苟寒食卻來與自己辯難。槐院雖然在南方根深脈長,但終究比不上離山劍宗這個長生宗的第一山門,他不想和苟寒食對上,然而此時怒火中燒,又被那麽多晚輩看著,哪裏還顧得那些,厲聲訓斥道:“天書之道在碑文之間,你們入陵不過二日,又懂得什麽道?又能修出什麽道理?非要走歧途不成?”

陳長生說道:“萬溪風光不同,終究同入大海。”

紀晉盯著他的眼睛,神情冷酷說道:“聽聞你在大朝試裏一朝通幽,震動整座京都,想必你也自詡為一條淙淙清溪,但不要忘記,很多溪流看著水量極為充沛,最終出山不過數日便在荒原間幹涸,你憑什麽就能逃脫如此下場!”

言爭至此,敵意已經變成毫不掩飾的針對,甚至是詛咒,碑廬四周的人們聞言失色,樹枝上挑著的那盞油燈,仿佛也暗了數分。

陳長生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搖頭說道:“聽聞前輩當年乃是南方著名才子,甘願入天書陵奉道終生,更是令人敬佩,沒想到前輩竟是這樣人,說不通道理便來危言恐嚇,哪裏有半點當年的風采。”

他不是在與紀晉互嘲,而是真的這般想,言談間的神情自然有些感慨失落,落在眾人眼中,卻是對紀晉更深的嘲諷。

紀晉聞言大怒,指著他喝道:“你要講道理,我便來與你講道理,從古至今,照晴碑無數解法裏,有哪一條離了滄海正道?有誰能不取形、不取意、不取勢便解開了這座碑?是周獨夫還是太宗陛下?是前代聖女還是教宗大人,又或者是離山蘇某人還是你國教學院那個院長?”

他的語速越來越疾,提到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時,更是像疾風暴雨一般,披頭蓋臉地湧了過來,最後那兩個名字是苟寒食和陳長生的師門長輩,尤其是最後提到國教學院那位院長時,更是隱隱有所指。

碑廬四周一片寂靜,苟寒食和陳長生沉默不語,紀晉提到的這些傳奇人物當年究竟如何解的天書碑,細節根本沒有人知道,根據道藏和朝廷官方文件的記載,用的都是最傳統、也就是最正統的解法,周獨夫當年一眼解碑,事後與太宗閑聊時曾經提過,用的是形意俱備的高妙手段,但還是在這範圍之內。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苟寒食和陳長生,面對這些鐵一般的事實,只能無言以對時,陳長生再次說話了。

樹枝上挑著的那盞油燈,被夜風輕輕拂動,光線不停搖晃,映入他的眼中,仿佛有星辰閃耀。

“一千一百六十一年前,太宗陛下從天涼郡來到京都觀碑,當時還是郡府文書的魏國公隨之入陵,太宗陛下用一天的時間,便看了三座石碑,魏國公卻是直到兩個月之後,才讀懂了這座照晴碑,當然,誰都知道魏國公不會修行,按道理來說,他根本沒有可能看懂天書碑才對。所以太宗陛下不曾嘲笑他,反而很奇怪他如何解的碑,問魏國公究竟在這座照晴碑上看到了些什麽。魏國公說他沒有看到真元的流動、神識痕跡,更沒有看到什麽劍招劍勢……”

陳長生指著碑廬裏那座沉默無言的石碑,述說著一個久遠的、早已被人忘記的故事。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紀晉的目光都隨之而去,落在了那座石碑的碑文之上,想知道魏國公當年究竟看到了什麽,難道真有三種解法之外的可能?

“他看到的是一根根被強行扭曲的直線,他看到了那些曾經筆直的線條被外力強行扭曲之後的痛苦與無奈,他看到了那些變折裏蘊藏著的直的力量。在他的眼裏,照晴碑上的這些線條,與修行無關,更高於修行,這些線條是律,是規矩。”

碑廬前一片安靜,只有陳長生的聲音在響著。

“魏國公以此解天書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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