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十二)(第2/2頁)

徐有容也在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很幹凈透亮,能夠清晰在裏面看到自己,面對著這樣一雙眼睛,似乎只能做出誠實的回答。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是一句名言,因為在人世間出現的次數太多,於是,只要不是剛剛啟蒙的孩童,沒有人會願意說,大多數時候也不會被想起,但這時候,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都想起了這句話。

在汶水城裏被民眾圍觀的感覺不好,對方知道自己就是陳長生之後,大概不會像這一路來這般淡然隨意。

從很小的時候便過著萬眾矚目的日子,無論在京都還是在南方,都是所有視線聚集的所在,是所有人愛慕的對象,她並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也不希望對方知道自己就是徐有容之後,會不會像別的少年一樣眼神頓時變得火熱起來,言行卻變得拘謹無味起來。

但看著對方的眼睛,他們決定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因為這代表著尊重。

然而,就在他們嘴唇微動,自己的名字便要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間,他們再一次……改變了主意。

因為他們都有一份天下皆知的婚約在身,如果這名秀靈族的白衣少女知道自己是陳長生,那就會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妻叫做徐有容。如果這名雪山派的隱門弟子知道自己是徐有容,那就會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叫做陳長生。

他們都不喜歡那份婚約,都想退婚,但他不想她知道這件事情,她也不想他知道這件事情。

這種情緒很復雜,這種心思很簡單,因為再如何了不起,畢竟是少年,終究是少女。

所以,他們做了一個相同的決定。直到很多年後,夜雨裏這座破廟裏發生的事情,依然沒有答案,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基於怎樣的原因,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甚至就連他們自己也沒有對彼此說過當時的想法。

徐有容的笑容漸漸斂沒,很是平靜。

陳長生的笑容漸漸平靜,不想露出破綻。

他們的聲音同時響起。

“雪山宗,徐生。”

“秀靈族,陳初見。”

……

……

夜廟裏很安靜,只有雨水落下的聲音,並不煩心,更添靜意。

在崖洞裏醒來之前,陳長生曾經隱隱約約聽到那名老怪物的聲音,知道因為黑龍的原因,對方把自己誤認成了雪山宗的隱門弟子,也知道了那少女是秀靈族人,他不想承認自己的身份,於是將錯就錯,哪裏知道徐有容也是這般想的。

她的聲音很輕,舌尖微卷,尾音輕輕地拖著,哪怕是說自己的名字,也顯得有些生澀,落入他的耳中,覺得很好聽,聲音好聽,名字也好聽,姓陳這很好,叫初見也很好,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人生若只如初見?他看著她有些浮腫但依然清麗的臉,想著前些天在青草堆畔,她捂著自己雙頰時的可愛模樣,心想,如果人生能夠像這個叫初見的女孩一樣,倒也確實不錯。

徐有容想的更簡單些,知道這名少年原來也姓徐,當初見到昏迷中的他時,竟覺得有些熟悉、很想親近,難道就是這個原因。

互通姓名完畢,接下來做些什麽?雨廟再次變得安靜起來。

“來一局?”徐有容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一張棋盤,向他邀請道。

他看著那張棋盤,知道對方像自己一樣,還隱藏著很多秘密,忍不住笑了起來。

徐有容也自微笑不語,他們都知道彼此並不尋常,只是何必去談那些無趣無味的事情,如果不能走出這片周園,那些世事又有什麽重要?是的,在生死之外,除了享受生命,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但重要的是……

“我不會下棋。”他有些慚愧說道,看著她略顯失望的神情,補充說道:“或者玩些別的?”

徐有容心想如果要打骨牌,還差兩個人,如果要玩陽州紙牌,差的人更多,只有兩個人,如果不下棋,那能做些什麽呢?

長夜漫漫,冷雨淒迷,並不是睡覺的好時辰,更何況,這一路上她睡的時間已經足夠多了。

那麽便只有閑聊了,而且可以不用消耗精神與體力。

只不過他們現在是在逃亡,並不是在相親,那麽自然不會聊到一些太深入的問題,比如你家裏有幾口人?你爸爸媽媽好嗎?你今年二十幾了?你眼睛怎麽這麽好看?你身上是不是殘留著玄霜巨龍的血脈?你可曾婚配嗎?

這是真正意義上他們第一次聊天,他們是修行者,並不是太熟,所以他們只好聊修行。

這裏的修行是真的修行,與人生就是一場修行這種酸話沒有任何關系。

雨廟裏的篝火照亮著這對年輕男女的臉,這時候的他們,根本不知道對方對自己的人生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