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

劍鋒破開她的肌膚,割開她的血管。

沒有血噴濺而出,甚至一絲血都沒有流出來,因為她身體裏的血已經基本上快要沒有了。

陳長生拿過劍鞘,用鞘口對準她頸間的傷口。

神識微動,一道血線從劍鞘裏出來,更像是從虛無裏生成一般。

那道血線非常細,似乎比發絲都還要更細,向著她的血管裏緩緩地灌進去。

整個過程,他非常小心謹慎,神識更是凝練到了極致。

沒有任何聲音。

只有味道。

他的血的味道,漸漸在空曠的陵墓裏彌漫開來。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收回劍鞘,右手食指間隱隱冒出一抹寒意,摁在了徐有容的頸間,過了會兒,確認她的血管與創口已經被極細微的冰屑封住,才開始處理自己的傷口。

手腕間那道清晰可見、甚至隱隱可以看見骨頭的傷口,緩慢地愈合,或者說被冰封住。

傷口的旁邊還殘留著一些血漬。他想起師兄當年私下對自己的交待,猶豫片刻,把手腕擡到唇邊,開始仔細地舔了起來,就像一只幼獸在舔食乳汁。

當初師兄曾經對他說過,如果受傷流血後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只有這種方法,把血吃進腹中,才能讓血的味道不再繼續散開,除此之外,無論用再多的清水沖洗,用再多的沙土掩埋,甚至就算是用大火去燒,都無法讓那種味道消失。

這是陳長生第一次嘗到自己的血的味道。以前在戰鬥裏,他有好些次都險些吐血,然後被強行咽下去,但那時候血只在咽喉,而這時候,血在他的舌上。

原來,自己的血是甜的。

他這樣想著。

味道確實很好。

很好吃的樣子。

真的很好吃。

還想再吃一些。

忽然間他醒了過來,渾身是汗,然後被凍結成雪霜。先前他竟是舔的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就像一個貪婪地舔食著自己死去母親混著血的乳汁的幼獸。

如果不是醒來的快,他甚至可能會把手腕上的傷口舔開。

陵墓裏一片死寂。

很長時間,才會有輕風拂過。

地面上那些冰凍的汗珠,緩緩地滾動著,發出骨碌碌的聲音。

他疲憊地靠著石柱,臉色異常蒼白。

因為他流了太多的血,也因為恐懼。

……

……

十歲那年,他的神魂隨著汗水排出體外,引來天地異象,西寧鎮後那座被雲霧籠罩的大山裏,有未知的恐怖生命在窺視。從那夜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有異常人,不是說他有病這件事情,而是說他的神魂對很多生命來說,是最美味的果實,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如果讓世人發現你血的異樣,你會死,而且肯定會迎來比死亡更悲慘的結局。

師兄對他說這段話的時候,就是在十歲那年夜裏的第二天。當時師兄用了很長時間,才把這句話的意思表達清楚,因為他的雙臂都很酸軟無力,比劃手式總是出錯。

他問師兄,為何會這樣。師兄沉默了很長時間,告訴他,那是因為昨天夜裏,他一直在給打扇,想要把他身上溢散出來的味道盡快扇走。

他問師兄,為何要這樣。師兄又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告訴他,昨天夜裏,他聞著那個味道時間長了,忽然很想把他的血吸幹凈,想把他吃掉。

在陳長生的心目裏,師兄余人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是對自己最好的人。如果師兄要自己去死,自己都可以去死,可是師兄如果要吃自己……

他想了很長時間,還是覺得這件事情太可怕了。

身體裏流淌著的血,是所有生命向往的美味,對於當事人來說,這當然不是什麽好事。所以他不喜歡自己的血,甚至可以說厭憎,又或者說可以是害怕。因為這種心態,他從來不會去想這件事情,甚至有時候會下意識裏忘記自己的血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那夜過去之後的清晨,溢散的神魂斂入他的身體,進入他的血液裏,再也沒有散發出來一絲,但那種厭憎與害怕,依然停留在他的識海最深處。

來到京都後,他以為已經遠離了那段恐怖的回憶,他能感覺到自己血的味道似乎在變淡。然而在天書陵一夜觀盡前陵碑後的那個清晨,他第一次在白晝裏引星光洗髓,卻震驚地發現似乎一切都將要回到十歲那年的夜裏。

他不想再次經歷那樣的夜晚,不想再次感知到雲霧裏未知的窺視。

於是他變得更加小心謹慎。在戰鬥裏被重傷,想要吐血的時候,他哪怕冒著危險,也要在第一時間裏咽回去。面對再如何強大的對手,他都不再敢將幽府外的那片湖水盡數燃燒,因為他擔心又像在地底空間裏那次般,被真元炸的血肉模糊。

不能流血,不能讓自己的血被人聞到,這是他不需要去想,卻奉為最高準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