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撣雪交心(第2/3頁)

她從來沒有流露過這種思想,甚至在雪老城裏有時候還刻意發表過一些相反的看法,因為即便魔族信奉強者為尊,私下裏敬畏甚至狂熱崇拜這座陵墓裏那個人類的魔族數量並不少,但她畢竟是高貴的魔族公主,怎麽能崇拜一名人類?

但她從來沒有欺騙過自己的內心。

她無限崇拜埋葬在陵墓裏的那位人類男子。

在雪老城裏,在魔域,她的父親強大的仿佛夜空,只有那個男子曾經把這片夜空撕下過一角。

放眼過去與將來,遠望大陸與海洋,只要在星空之下,那個男子始終是最強大的個體。在她看來,這樣的強者值得所有生命的敬畏,更何況她的師門與那名男子之間有無數隱秘的聯系,那種聯系早已成為她內心深處最大的榮耀。

今日,她終於來到了這座陵墓之前。

與這件事情本身相比,什麽魔族公主殿下的尊嚴,父王對自己冷淡的態度,毫不重要。

帶著這樣的心情,南客順著神道向這座陵墓走去。

神道數千丈,以她的境界修為,只需要片刻時間,便能越過,但為了表示對陵墓中人的尊敬,她沒有這樣做。她的腳步很輕柔,態度卻極慎重,走的很緩慢,神態很莊嚴,仿佛朝拜。

行走間,數百道幽綠的尾翎在她的身後緩緩生出,然後開始隨風招展,美麗妖艷的難以用言語來形容。草原邊緣的太陽已經變成模糊的光團,夜色未至晦暗更甚,行走在神道上的她,映照著最後的暮光,竟越來越明亮,仿佛燃燒一般。

看著這幕畫面,徐有容的眼睛也亮了起來,然後微黯,因為她再如何想與這樣狀態下的南客戰一場,也已經無力再戰。陳長生的眼睛沒有變得更加明亮,因為他的眼睛永遠都這樣明亮,就像南客的表情不會有任何變化,因為她永遠都沒有什麽表情。

用唐三十六的話來說,他的眼睛就像是兩面鏡子,明晃晃的,經常看得人心發慌。

他和徐有容一樣,也清晰地感知到,通過神道上仿佛朝拜一般慎重的行走,南客已經把境界狀態調整到了近乎完美的程度,展現出來極難以想象的強大,但和徐有容不同的是,他沒有生出任何戰意,他根本不想和這樣狀態下的南客戰一場。

這就是他和徐有容及南客這樣的絕世天才之間最大的區別。他從來不會為了戰鬥而戰鬥,不會為了勝利而去獲勝,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通常只是為了一個原因:那就是活著。為了活著,他認為這才是最神聖的理由,或者說意義。所以他不需要調整,不需要靜思,不需要朝拜,更不需要沐浴焚香,齋戒三日。當他不得已開始戰鬥的時候,那他必然已經做好了準備。

……

……

只是,今天他的狀態似乎並不是太完美。

這極可能是他生命裏的最後一場戰鬥,他沒有任何信心,但這不是問題,因為他已經打贏過太多場沒有任何道理勝利的戰鬥。問題在於,在應該專心迎接這場戰鬥的時候,他卻有些分心,總覺得有些事情沒有做完。

此時南客已經走到神道的最後一段,距離他還有百余丈。

他終於還是沒能忍住,轉身望向徐有容。

“怎麽了?”徐有容問道。

陳長生看著她的臉,想要伸手摸摸,卻不敢。

徐有容舉起傷重無力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仿佛要把他衣服上的雪花撣掉。

那幾粒雪花早就已經消融了。

陳長生滿足了,看著她的眼睛,非常認真地說道:“如果我們能夠活著離開周園,我一定會去找你。”

徐有容看著他的眼睛,強忍羞意,故作鎮靜說道:“不用,我會去找你的。”

“好。”陳長生從來沒有回答的如此快過。

如果南客這時候放棄朝拜般的姿態,暴起攻擊,或者他和她已經死了。

幸運的是,南客沒有那樣做。

做完了這件事情,終於再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分心。

陳長生望向神道上緩緩走來的小姑娘,平靜而專注。

就像無數人曾經說過的那樣,修行從來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雖然他自幼通讀道藏,體質也異於常人,十五歲便已經修到了通幽上境,但血脈天賦的差距不是那麽容易彌補的,更不要說,在陵墓的四周還有獸潮化作的黑色海洋。

這是一場有死無生的戰鬥。

但他還是那樣的平靜,展現出遠超自己年齡的沉穩與從容,如果只看背影,此時的他竟有了些劍道大家的風範。

他先前能夠一劍逼退強敵,便是因為他的劍心已然與以往不同。這場在草原裏的漫長逃亡,歷經數十日,他和徐有容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對談。談的最多的,便是修行。從雨廟到雪廟,從秋天的葦叢到夏天的草島,他們始終在談這些。他有修行的天賦,卻沒有戰鬥的經驗,徐有容教會了他很多。更重要的是,她對修行和生活的態度,那種淡然、平靜、從容,影響了他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