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離宮解鈴

那位姑娘正是徐府的大丫環霜兒。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半,她看著穩重成熟了不少,眉眼也變得寧靜了些。

霜兒看著燈籠後的那個少年……不,現在已經要說青年了,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緊張,緊握著的雙手變得有些濕熱。

她想要說些什麽,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在小姐回到京都之前。因為她現在發現,就像老爺太太說的那樣,這門婚事對小姐來說,或者真的是最好的選擇。然而……當初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如果換作她,肯定也會記恨到現在。

就在她咬了咬牙,準備開口的時候,陳長生來到了她的身前,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向石門那邊走去。

沒有什麽怨氣,沒有什麽恨意,沒有趾高氣昂,也沒有咬牙切齒。

很平靜,仿佛只是過路人,和曾經在某個時刻某個地點遇見過的某人點頭打了個招呼。

霜兒怔住了。

便是這段時間,陳長生便走過了石拱門。

霜兒轉身,擡起手來,想要喚住他,最終還是沒有。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她的心情有些微惘。

她有些想不明白,為何感覺時間沒有過去太久,那個少年和這個世界好像就已經改變了很多?

離開東禦神將府,順著官道前行,來到一座石橋上。

還是那座石橋,酷熱的夏夜裏,橋下的河畔坐滿了乘涼的民眾,河水裏沒有落葉,他站在橋頭收回視線,回頭望向東禦神將府的那些飛檐,沉默不語,不知道和霜兒生出了相似的感慨——距離初入京都來這裏退婚,不過一年半時間,為何卻已經恍若隔世?

當初離開西寧來京都,他的主要目的是參加大朝試,得首榜首名,進淩煙閣,尋找逆天改命的秘密,退婚只是順帶、當然也是必行之事。如今他雖然還沒有找到逆天改命的方法,但毫無疑問,他的命運早就已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可是這婚為何還是沒有退掉?

他搖了搖頭,向石橋那邊走去,決定盡快把這件事情解決。

解鈴還須系鈴人,解除婚約同樣如此,太宰老太人早已仙逝,老師帶著師兄雲鶴般杳無蹤跡,那麽便只能找婚書的第三方。

他去了離宮。

不需要通報,守在宮前的教士便恭恭敬敬地把他請了進去,專程陪著他走過漫長的神道,來到了最深處的那座宮殿前。

夜晚的離宮非常幽靜,教宗居住的宮殿更是如此,被四方黑檐隔出來的天空裏繁星點點,看的時間久了,真的很像一口幽深的水井。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把手腕上的那串石珠取了下來。

幽靜的殿裏響起嘩嘩的水聲,他轉身走了進去,對著青葉盆載旁那位普通老人似的教宗行了一禮。

“師叔,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以往陳長生很少用師叔二字稱呼教宗,不是因為什麽精神方面的潔癖,純粹就是有些不習慣。但國教學院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再在東禦神將府裏聽到徐世績那番有些赤裸裸的話語,他便知道,無論自己怎麽喊,在世人的眼中,自己與教宗的關系已經無法分割開來,那麽不如提前習慣為好。他是個很珍惜時間的人,既然決定了便這樣做。

就像這個問題在他的心裏其實已經盤桓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時候既然能夠面見教宗,他當然就很直接地問了出來。

師叔的稱謂和這個問題本身,讓教宗微微一怔,然後笑了起來。

陳長生問的是國教新舊兩派之間的鬥爭以及離宮最近這段時間的沉默。

“你們是年輕人,年輕人的事情就算不是小事,但如果有什麽做錯的地方,或者說不夠好的地方,事後總有彌補的余地或者說理由。”

教宗把木瓢擱回水池裏,接過陳長生遞來的麻布,輕輕地擦拭了一下手,說道:“但我們這些老年人不行。年輕人可以沖動,可以熱血,我們則必須冷靜甚至冷漠,在所有人看來,我們都很老謀深算,好聽一點叫深謀遠慮,那麽我們必然不會沖動行事,我們做的所有事情背後都必然隱藏著什麽陰謀,所以只要我們動了,事情便容易變大,而且再也沒有余地。”

這兩段話其實有些散碎,但陳長生聽明白了。

這場風波本來是天海家與國教新派向教宗發起的攻勢的開端,卻硬生生被國教學院擋在了院門之前,離宮當然會保持安靜。

教宗走回椅前,示意他坐下,說道:“而且這是一個機會。”

這句話更簡單,更含糊,但陳長生還是聽懂了。

天海家和國教新派的攻勢,如果能被控制在一定程度之下,對國教學院和他來說,是一次非常珍貴的機會。

就像他的神識在劍意海洋裏被洗的更加純凈堅韌,他的劍也在這些對戰裏變得更加穩定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