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生命難以承受的……

“我會學著習慣把這些石珠當成漂亮的飾物,而不是天書碑。”

徐有容看著他平靜說道:“然後,我這時候有些餓了。”

荀梅的草屋已經很久沒有人住,灰塵很多,但各類用具都還齊備。

陳長生去園子裏摘了兩把青菜,掐了十幾顆尖椒,切了半方臘肉切片鋪上蜜糖蒸熟,配上白米飯便是香甜的一餐。

徐有容吃的很滿意,有些不好意思。

接下來他們討論了一下大朝試以及明年煮石大會的事情,以及怎樣離開天書陵。

為了避免被人看到、從而猜到些什麽,繼而讓京都裏的流言更加沸沸揚揚,二人商議好了,分頭離開,徐有容先走,陳長生則會在天書陵裏再多留一天,卻沒有想到,這完全是在欲蓋彌彰,哪裏瞞得過人。

或者說,這叫掩耳盜鈴。

然而,徐有容還沒有來得及離開,小院便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是那位出身槐院的碑侍紀晉,不知道是不是認出了徐有容的身份,還是猜到了些什麽,他站在籬笆那邊,神情顯得有些落寞,臉色有些蒼白,眼神裏的怨毒不甘意味也沒有了,很是復雜,卻無法說明。

陳長生準備說些什麽,徐有容示意他稍候。

她衣袖輕飄,走到籬笆前,看著紀晉神情漠然說道:“我會提請取消你的碑侍資格,將你逐出天書陵。”

天光從桔林梅樹的枝丫間漏過來,落在她的臉上。

那張美麗至極的臉,頓時平添了數分神聖莊嚴的感覺。

因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是高高在上的南方聖女。

想要成為天書陵碑侍,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需要立下非常極端、而且冥冥中真的有某種天道之力的血誓。

一旦發下血誓,成為碑侍,便擁有了修行者夢寐以求的與天書碑朝夕相處的自由,同時也失去了離開天書陵的自由,終生只能在陵裏研讀天書碑,做學問,而不能離開天書陵一步。

從當初國教定下這個規矩到現在,已經過去了無數年的時間,只有一次破例——那就是蘇離闖進天書陵,把出身離山劍宗的兩名碑侍罵的狗血淋頭,然後強行帶回了離山。

那兩位碑侍,便是後來離山戒律堂的兩位長老,也正是離山內亂的主因之一。

天書陵對修道者的誘惑力太大,就像一場無法結束的美夢。

越是道法精深,研讀天書碑時間越長,越得舍不得離開這裏。

就連荀梅這樣天資卓異的修道大家,也用了數十年時間才能醒來。

要取消一名碑侍的血誓,將他逐出天書陵,就只有教宗與聖女才有此資格,而且那位碑侍會受到血誓的反噬,非常痛苦。

聽著徐有容的話,看著臉色瞬間蒼白,身體不停顫抖的紀晉,陳長生心生警意。

在他想來,紀晉受到這樣的羞辱,如此大的懲罰,必然會憤怒到極點,甚至有可能發瘋,對徐有容出手。

然而紀晉沒有暴怒出手,片刻後,他漸漸冷靜下來,隔著籬笆對著徐有容鞠躬行禮。

他長揖及地,顯得無比恭敬。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很是激動,略帶惘然。

“多謝聖女垂憐,紀晉感恩不盡,必以死相報。”

看著紀晉漸漸消失在樹林裏的身影,陳長生有些不解。

“為什麽?”

“因為他想出去。”

“聽說……血誓的反噬很可怕。”

“終究比不自由更可怕。”

“可是,他們成為碑侍難道不是自願的嗎?”

“人的想法,隨著時間的流逝,往往會發生一些他們當初怎麽都想不到的變化。”

徐有容走到他身邊,說道:“天書陵對很多修道者來說,是最美的夢,也是最長的幽禁。”

陳長生隱約記得自己當初聽過相似的說法。

她繼續說道:“其實我很早就有想法,準備說服齋裏的師叔們,與離宮商議,把這個規矩改掉。”

陳長生看著她清麗無雙的眉眼,覺得她越來越發看,發自內心說道:“你是個好人。”

然後他又說道:“如果離宮不答應南溪齋的要求,等我將來當教宗了,也會爭取廢掉這條規矩。”

徐有容輕聲說道:“你也是個好人。”

……

……

第二天,陳長生出了天書陵,在數位紅衣主教的護送下,回到了國教學院。

其時晨光熹微,西天如夜,時間還很早,他正準備去湖對面剛剛新修好的灶房找軒轅破要些吃食,卻忽然間在大榕樹上看到了一個完全沒有想到的人,不由微驚問道:“出什麽事了?”

除了極少數特殊情況,唐三十六絕對不會這麽早就起床,但這時候他卻站在大榕樹的樹臂上眺望著遠方,也不知道是整夜未睡,還是怎麽回事,他沒有看陳長生,依然望著遠方,神情漠然問道:“你知道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