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落魄者

有人看著那名口沫橫飛的擋鋪掌櫃,惱火地喊道:“你哪只眼睛看見的?”

那名當鋪掌櫃以一種鄙夷的眼神看著他,說道:“我姐夫的外侄就在國教學院裏上學,南溪齋那麽多弟子住在裏面,難道會看不到?不止是他,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聖女和陳長生站在樓上的窗邊聊天。”

街上變得一片安靜。

繁星閃耀的良夜,一對年輕男女站在窗邊,留下剪影,那是很美麗的畫面。

然而,沒有人願意為這樣的畫面喝彩。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人群終於醒過神來,震驚之余生出很多不解。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在傳,陳長生強行與徐家解除了婚約,雖說奈何橋一戰後,陳長生似乎變了主意,但……聖女難道就這麽輕易地原諒了他?她就這麽住進國教學院裏,難道還真準備嫁給他?那徐府的顏面何存?以眼高冷厲著稱的東禦神將徐世績,豈不是會變成一個笑話?

清晨時分,唐三十六、軒轅破、蘇墨虞在南溪齋弟子們的陪同下,進入小樓取了自己的行李,準備搬到國教學院東面去住。折袖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他那些顯得有些寒酸的行李,被軒轅破提在了手裏。

他們站在緊閉的房門前,提著行李,看著有些落魄可憐。

“你總得給他留點面子,畢竟這裏是國教學院,他是院長。”唐三十六對著緊閉的房門喊道:“就算你是為了他的安全,也做的太誇張了吧,何至於讓南溪齋的劍陣把這裏圍著,還要把我們趕走?這裏是京都,可不是寒山,就算魔君也不敢來的。”

這間房是陳長生的住處,但他是在對徐有容說話。

一夜過去,南溪齋弟子和國教學院的師生們都知道她沒有離開過房間。

房門依然緊閉,沒有被推開,也沒有聲音傳出來。

徐有容坐在窗畔的書桌旁,看著床上熟睡的陳長生,不時伸出指尖輕輕揉散他因為痛楚而皺起的眉頭。

桐弓被她握在左手裏,散發著淡淡的氣息,構成一道屏障,確保外界的聲音不會打擾到陳長生的休息。

但她能聽到唐三十六的話。

她知道自己帶著南溪齋弟子們忽然回到京都,必然會引發很多議論和震驚,但她不在意。

她讓南溪齋劍齋圍住這座小樓,甚至還要把唐三十六等人趕走,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那是因為以陳長生現在的狀況,想要得到真正的安全,那麽最好不要見任何人,她把他與唐三十六等人隔絕開,對雙方來說都是好事。

見著房門依然緊閉,唐三十六有些惱火,轉身向樓下走去。

走出小樓,踏上草坪,從那些隱而未發的劍意裏走過,他們忽然看到湖畔的青樹下站著一位中年男子。

那位中年男子眉濃如墨,神情漠然,肅殺之意十足,衣衫隨晨風搖擺間,隱隱有股極淡的血腥味道。

葉小漣和十余位南溪齋女弟子攔在這名中年男子身前,神情有些緊張,卻也不能拿對方如何。

因為他是齋主的親生父親,東禦神將徐世績。

……

……

“回京了,怎麽不回府,卻住到了這裏?真是把我徐家的臉都丟光了!”

徐世績看著女兒清麗的眉眼間掩之不住的憔悴,沒有生出什麽憐惜的感覺,反而覺得有些不舒服,出府之前本來想好了見面後說話要盡可能柔和一些,聲音卻抑不住的變得冷淡了起來,寒意十足,如同訓斥一般。

湖畔的草坪很安靜,布帷隔住了遠處投來的探視目光,但南溪齋弟子們都聽到了這句話,心生不悅。

就算你是聖女的父親,又豈能用這種語氣說話?

有些年幼的女弟子,如葉小漣這般,視徐有容為神明般聖潔不可侵犯,心神微激之下,更是劍意與敵意一道漸生。

徐世績感受著那些敵意與劍意,再看著站在湖畔靜默不語的女兒,更是怒意難止,喝道:“難道你還敢弑父不成!”

徐有容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父親,說道:“父親這是說的哪裏話?”

她的聲音很平靜,很輕,很淡,所以這句解釋,聽上去並不像是解釋,當然,更沒有認錯的意思。

徐世績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想起了很多從前的事情。

在很小的時候,徐有容一直是由太宰親自養育,他和夫人都插不了手,到了五歲時,徐有容體內的真鳳血脈蘇醒,被聖後娘娘接入宮中,又恰好遇著來京都觀陵散心的聖女,於是她便成為了兩位聖人的學生,那麽便更輪不到他來教育了。

世人對徐世績的評價並不高,但那主要說的是他的私德問題,比如對天海家的態度以及當初對陳長生的態度,誰都不會否認他的能力,絕對可以配得上大周神將。在北方的雪原裏,他曾經立下過不少戰功,他治軍極嚴,治府亦如治軍,無論是雪關裏家世背景特殊的偏將,還是府裏的老人,在他的面前都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反對的聲音,然而……他卻沒有辦法管自己的女兒。